他同老张叹口气:“不晓得哪天才出院,我也想转去呢,出去转哈儿都转不了,那些人打电话来就光是喊我攒劲吃,大口吃,多吃点,要吃的下去噻,我也想吃啊,吃不下去啊,吞不下去,始终他心里嘴巴觉得不安逸,没得味道,没得胃口。”
住进来恁久,老张还是头一回听他一口气谈恁多话,旁人都笑这挨着的两床都是哑巴,黎书慧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偶尔说一两句,要死不得活的细声细气儿的,凑近了也听不到谈的啷个,他那边床,话都叫儿子说了,黎书慧这里,老张有时候张两句口,也要跟哑巴差不多了。
他说完话,嘴巴又闭上了,眼睛在儿子和门口那几人身上望了望,忧愁的叹口气,抬眼望天花板去。
或许留在这里照顾她的是老伴儿,是姑娘,他的话会多一些,儿子再孝顺再会说话,始终说不好话。
对面床另两个老头,一个在听门口的热闹,偶尔插句话,还没到饭点儿,儿媳妇还没来,住进来这么久,统共就看到过三个人,天天晚上送饭的儿媳妇,有时候放学了过来的孙子,和天天早上中午来送饭的老太婆。他隔壁床那个在喘气,老太婆来了,床头床尾的整理完,两口子刚吵完了架,这哈儿吵不下去了,老头在跟天花板较劲。
老张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四点过,又放回上衣兜里,是预备走到门口去跟外面那几人摆摆龙门阵,或到走廊里转转,正对上黎书慧望他的眼睛,动作迟缓下来,顿了顿,重新坐了回去。
他像自言自语的说着:“到门诊去还碰到霍老五,来看脚杆,可能是风湿关节唛,来白跑一趟,光挂个号交了钱,喊他明早上空腹又来。”
黎书慧没说话,但老张知道她是听着的,也愿意听这些。
“他也是毛病多,手杆痛脚杆痛,年轻那阵儿恁跑恁下力都没喊这里痛那里痛欸老了还经不起叫唤了。他娃儿也是在市里面上班,晓得整哪起啊,七十多点有没得,人也瘦呢头发也白,一个人在那湾湾里住着。他还谈他不住院呢,这里看了拿转干坝子去输液,屋里还喂些畜牲……桃花这边也是搬下来的,堰沟出来那截又没得人,一个人在那坡坡住着。”
黎书慧的眼睛半眯着,手不时在被面上划两下。
老张又说起来另一件:“谈说在石岩碰到李贵,以前那堂客又转来了欸,河北那个,叫郭啷个名字欸,看到他两个在街上买东西。”
黎书慧的反应果然大了些,很明显的兴致上升,老张因继续捏着语气道:“妈——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是不走的话,说不谈娃儿都有了,又转来过,图啷个点啊,那屋里未必还有点啷个好图吗,那山卡卡,狗都咬两声就歇气了。”
“哪个碰到嘛。”黎书慧的眼睛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