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敲锣打鼓吹一阵歇一阵,披麻戴孝的姑娘红袖和女婿张勇及外孙张畅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正是周四读书日,并不见许多调皮孩子,配上满眼的白布挽联花圈,沉痛的哀思从他从前居住的卧室里一直散发蔓延开来。帮忙的妇女们在地坝外面洗菜切菜,潘天发点着烟秋着眼睛哈在桌上写挽联挽词,老张同席寿同阴阳先生在房屋与后面墓地来回奔走,从前患病,早为自己选好了落身处,就在灶房出去的斜后面。可掌坛师算出他走时时辰与那方位有冲,这才又找来阴阳先生与他重算地方,现挖墓地。
“我就说不要挪,遵循他个人的意愿,他愿意在哪里就在哪里,还是前年检查出来得病他转来就把那里挖出来的,他说他要在那里,二天娃儿转来从那里过他也看得到。”几个老太婆陪着罗开娴在灶房里煮饭,听她道:“头天晚上转来都好好的,喊他吃饭他还要拿刀去下面砍竹子编竹耙,晚上宵了夜还在坝子跟文华两个吹了阵,早上起来就不行了,脸都发黑,人躺在床上不肯动,我从坡上砍莴笋转来我还以为他是做啷个累着了,还拿药给他吃了喊他再睡哈儿,再隔会儿我早饭煮好了来喊他吃饭,气都落下去了,到底哪阵走得也不晓得。”
她实在看不出是老伴儿过世的样子,从亡夫生前检查出来癌症到今天,心里建设已经强大的不能再充足了,她只是有些失落,不需要渲染,眼泪自己就滚出来:“他死了也好,活着辛苦,又吃不得,半夜三更要爬起来好几趟,痛的睡不着,不是在坝子转就是在堂屋转,坐着也叫唤躺着也叫唤,不如死了好。”
都解脱了,他解脱了,她也解脱了。
搞得原本准备安慰她的人这时又站出来数落起她的不是来,黎仕莂道:“这哈儿你说他死了好,二天你在红袖那里受罪的时候你才晓得,那时候你才晓得男人好,你以为他死了你一个人就享福了。”
代明秀是帮她说话的:“你那又是说讨嫌话,火舌没落到你脚背上你不晓得烫,哪怕他就是个感冒发烧呢,他还是盼望健健康康的屁事没有,不管他啷个病,只有生病的人他自己才晓得好过不好过,管你是癌症囊肿也好,是摔了伤了也好,但凡害了病的人,越早越好,活着不是说拖累哪个,我屋里就是下样,那活着有啷个意思嘛。”
黎书慧在一旁,眼睛望着地坝同席寿说话的老张,抿了抿嘴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焦虑的看着。
周清芳道:“你这会儿享福了,想到大儿那里耍就到大儿那里耍,想走幺儿那里耍就走幺儿那里耍。你看王光娣,她们黎世勇一死,在她儿子那里多享福欸,又到处带她耍,又给她买衣裳裤子买鞋子,吃饭也不要她焦,样样都给她弄的好好的,硬是好得很,那阵说她们光华死了她们要遭罪,你看现在,遭啷个罪啊,净是享福。”
代明秀道:“你那是看着人家享福去了!真正好不好外人还不晓得,我走哪里去耍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到哪里都没有我个人的屋安逸,你这哈儿说这个样嘛,我看你以后又啷个样。”
周清芳便笑了笑不再说话了,至于封二堂客余明莲她是更不敢言语的,她两口子至今还住在二儿子封侑灶房外面临时搭出来的空屋子里呢。
只有鲁仁姝出声问黎书慧:“我在半坡崖上听到下石坝在跟大坪的吵啷个吵的恁凶哦,罗昭全恁骂法,又光是听他一个人吼,没有听到有人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