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书慧:“马上要享福去了,耳根要清净,跟姑娘享福去。”
周清芳却真正伤心的哭起来:“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朱医生死罗开娴也是到她姑娘那里去享福,几天就老年痴呆了,这哈儿从屋里出来就不晓得个人住哪层楼了,我跟着子女去整啷个,恁大个屋住不了我吗?席大嫂也在,两个人还有个伴儿。到那些去,死也死不了,活着也没有想头,去啷个去。”
黎书慧斥她:“不晓得享福,嘴上是恁说,男人死了你不跟着儿女跟哪个。”
“哪个都不跟,我个人好得很。”她便又失落而羡慕的问起来:“那你们要搬出去哦,你们又走哪里嘛?说是忠承在上海生娃儿安家呢,你们要走那里去吧,一哈都出息了,安逸。”
“晓得他们啷个说啊,光谈忙得很欸,说是隔一阵转来接,晓得他们啷个安排。”黎书慧把满心的欢喜都藏在眼睛眉毛里,嘴上仍作焦虑道:“我随便他,他走哪里我就走哪里,我个瞎子莫非还看得见走吗,他不牵我我能走哪儿去呢。”
“那就是老来的伴儿嘛,管他啷个,两个人始终是好的。”她原是想起来先前这两人因吴秀珍而分心,又叹口气,什么也不消说了。
封增林没有儿子,灵堂里孝子的一应事宜全由大小女婿和封进负责,这时的封进看起来倒好得很,任谁也不肯信他是人们嘴里哄老人钱,把老头撵出去,不给吃喝不管吃住,与兄弟不睦父子不敬的恶毒之人。至多不苟言笑,不善言谈,该懂的规矩还是晓得,该行的礼,要打点的关系也无一遗漏,围观的人又多多少少转过风向来。
梅英一直带孩子在外面帮忙,任谁叫她进去叩首礼拜她都不去,又不回家住宿,到了夜里,天天带孩子在代明秀那儿歇夜,席文华忠厚,白天晚上都在封家守着。
到了出殡这天,两口棺材从屋里抬出来摆到坝子里,一群孝子贤孙跟着席寿为首的掌坛师抱着棺木乱转,封进,封霞封欢,大小女婿,封进的两个孩子,这边外孙外孙姑娘,另有封家姑姑那边几个侄儿侄女,周清芳这边几个晚辈。
一群人围在边上送两弟兄最后一程,有人问起上石坝吴秀珍,也有人问起朱慧芬生病的事,又有人提起两弟兄年轻时因生儿生女闹出的笑话,也有唏嘘封增勤计划生育时做出的歹事,叽叽喳喳的,到处长耳朵和嘴巴。周清芳独自坐在堂屋门口里垂泪,按规矩她只能坐在这里,等着亡人上山,等送葬的人回来给她磕头报信儿她才能起身,身边又是黎仕莂鲁仁姝和封家姑姑作伴儿。三个老妇人在门口一会儿哭哭啼啼安慰她逝者已逝生者安息,一会儿又摆谈起封家几弟兄的丑闻轶事。周清芳只恨不能马上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管他谁死了,管他谁跟谁打架过孽,死了就死了,伤了就伤了,跟她没有屁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