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被作为宣扬和传播法律知识的典范,封侑的公开审判在公社小学的操场举行,阵仗像从前年生的批斗大会。但因来参加旁听的都是些上了年纪耳背眼昏的老头老太太和懵懂无知的幼稚孩童,喊起立时坐在板凳上的人都是笑嘻嘻的,参差不齐的站起来,想这把年纪还能像个上课的孩子一样被叫起立坐下和安静,这是多大的新鲜和滑稽。
有的人从头笑到尾,有的人从头惊到尾。
前面的审判庄严肃穆,观众席里却要么欣喜异常的叽叽喳喳令庭审暂停,要么两眼呆滞稀里糊涂像对牛弹琴。尤其后面定审封侑,要老二老三各自赔偿老大相应的医疗费,老大也需负一定责任,许芳华一味在人前泼辣张扬的性子到这会儿也只能哭天抢地哀嚎怀叫,现场怪异的像下面坐的不是听众而是毛毛躁躁的萝卜红苕。
许芳华和张霞比手画脚公说公的婆说婆的争个没休,又有老人忽然咳嗽不停,有老太太大声叱责调皮的孙子,有小声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有在板凳上磨来磨去将板凳在原地挪移……田景康头疼不已,也沮丧不已,连早早预备好的宣传稿都没来得及念完就匆匆收场了事。
反倒后面的普法教育环节极受欢迎,免费咨询和解答,各种问题五花八门一涌而来。问医保社保的,问看谁不顺眼怎么打官司的,问谁谁打架可不可以让他赔精神损失的,问隔壁邻居打死了自家牲口能赔多少的。又有问这个的羊踩了那个的菜该告哪儿的,问在大队栽花椒一直不结账的,问老了子女不赡养的,问家庭不睦离婚能分多少家产的,问家里没钱想让孩子出去打工想帮忙找个工作的……
一个个有经验的没经验的法务人员被搞的一个头几个大,比农贸市场还热闹。顶上烈日当头,一个个穿制服的热的头晕眼花,这群热情又健谈的嬢嬢叔叔反先嫌见:“恁大的太阳我在这里站着跟你吹耽搁人!”
一群法务人员这时彻底搞的眼冒金星了,又从操场搬到里面教室来,一直搞到下午三点多。
潘天发因为与他相熟,等众人都散了场还留下来与田景康单独相聚:“我说要搞好大个阵仗欸,搞半天就整恁个场合,像唱戏一样。”
“看戏的人多的嘛。”越是质朴越盲目和小气,越热情纯粹越心里狡黠和弯酸,越无知而越不自知还得意洋洋。田景康像斗败的公鸡一样难受,真正是那句话,没有一个弱者是绝对的弱者,也没有一个坏人是绝对的坏人。再当这群半壶水响叮当的人都聚一起:“砍一棵柴好砍,砍一山的柴不好看。”
“是这样噻,喊背二十斤谷子跑飞了,喊背两百斤谷子你要累的趴到地上走。”有人已经开始摘巡回法庭的横幅,露出墙上真正贴在粉瓷砖上的蓝色校训:奋进,多思,创新,求真。
潘天发笑着指一指它感叹:“莫看,这哈儿的学生娃儿硬是幸福,我们那哈儿哪得恁好的环境条件呐。”
“你重新坐进去来过就是。”两人正说笑,又有几个背着背篓的中老年质朴男人拘束而腼腆的走过来,当前稍年轻那个先同潘天发开玩笑:“大爷还没走哦?太阳大嘞,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