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摆龙门阵也不像其他人那样信誓旦旦或绘声绘色,而总是轻言细语的,悄悄咪咪的,眼睛不时扫你一眼,含笑带骂,使一圈听众看客都挪不动步:“还以为要打死几个呢,这场架是躲不开的,早好几年我就说他们要把老二打死呢,搞半天还是乃幺把老大打趴了。几弟兄也是大哥不说二哥,哪个都差不多,他这还没有以前那些年生的几弟兄打得狠。
封增林跟封增勤两个,扁担锄头的拿着追过好几根田坎,不是惊点儿把封增勤打死了吗?余明莲赶紧来找周清芳,两妯娌你拉我我拉你跑到那棕涧潭去个人拉个人的才把两弟兄分开了,把封增勤打得好几个月出不了门!那阵儿哪个管呐,鬼大爷来管,你打了就打了,打赢了你歪,打输了该背时,还像现在这样挨着碰着就是劳改就是判刑告你吗?要说打架,那些年生的架谈不完,为争水也要打,为块土也要打,为个牲口也要打,为娃儿挖折耳根挖错了田坎也要打……”
老张时常羡慕的望一阵她们,又半张着嘴造孽的望堂屋里的棺材。人死了都是会变相的,有的人在你身边一辈子你不惊觉他长什么样,可只要他咽了气你再瞧上一眼,必定午夜梦回想起来的都是那张已经僵硬了的,深陷的像涂了一层青黑色眼影的眼眶和骨头凸出来的白得瘆人的脸。恐约如此,再至亲的孩子长辈过身也是不允许近身目视的。
罗清赋大约也是觉得终于解脱,走时面上一派祥和,只是罗明先母亲过身得早,之后一直没有再续,两姊妹一味由他个人拖大,父女之情格外深厚,再是解脱,犹不舍痛哭。父母不在了,从此维系兄弟姊妹情义的纽带断了,想再回家来随心所欲喊爹喊妈,想再有人依靠惦念挂心都不可能了。
再一个罗明先不像妹妹明凤屋里快活,在公婆面上说一是一,妹婿周璨也有脑筋会找钱,屋里吃穿不愁,罗明先由此愈发伤心得人都跟着消瘦了一大圈。
忠信不是会哄人的人,只有贴心的信欢时刻站在母亲身后,信有跟伙伴们在外疯跑一阵,转来也规规矩矩劝慰她,令她想来稍觉宽心些。
黎书慧同老太太们还在谈论吴秀珍母女:“晓得那两娘母啷个判啊,架先说的恁恼火呢,一哈又是要枪毙,一哈又是要劳改,晓得究竟啷个是真的啊。你这些又不晓得,要警察才晓得,这哈也一味听不到信了,头回打谷子喊她们明兰转来装谷子她都说没判呢,不晓得这后头又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