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喝?农药味道重得很,光从堂屋拿到灶房来这一截路,刺鼻的气味像渗透到骨肉里去,令她一下想起先前打农药吃生番茄不洗手中毒的事,一股浓浓的,带着塑胶的麻麻的像被拎紧了头皮一般的记忆自后背爬上额头来。
农药袋撕开时不注意洒了一些到手背手指上,像中药,治病而非害命,她把一包农药都倒出来装碗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沸腾不止的心居然慢慢平静下来了,像一锅褪了火的水。这不是没洗手直接吃西红柿中毒的那个味道,这才是真正的农药,喝进嘴里全是麻麻的令人作呕的恶心。
她就那样怔怔的盯着,盯着,盯着。背后顶上昏黄的灯掉进碗里,眼眶里的水也掉进碗里,和所有的放不下一起在棕黑色的液体里晃荡。
老张这一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先听到忠传下楼了,开门又关门,再开门关门,一阵灰屋里的家畜叫唤后灶房里的灯亮起来。过了会儿是忠传不断呕吐的声音,哇哇的,一声一声的,像喝了好几天大酒的把身体都拖垮的人。忠传是极少生病的,许多年里一直保持跟自己一样顽强体魄,即使感冒发烧头疼脑热也不见几回,但有句老话说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生的必然是要人命的大病,就像人们常说的窝囊的人看着他窝囊,只怕哪天真惹火了他,比十个一味厉害的人还叫人胆寒恐惧。
她已经五十了,按理说她也已经是黄土埋到客膝头来的人了,过几年假如信好成家,她的日子就彻底熬出头了,可是现在这个计划泡水了,她像病来如山倒似的。
忠传的呕吐声里,老张脑海里下午见到的那个老头一直挥之不去,信好血缘上真正的外公。那老头外表乍一见体面干净,即便身上的衣裳也旧的掉色,但就是比忠承刚给他添置的那身看着还干净。
城里人,那个词叫,或者是读书人,有墨水的人。
那个有墨水的人下午也并没说什么,相反语态客气表情感激和羞愧,他是羞愧什么呢,不好意思把孩子弄丢了?还是不好意思负累老张屋里给他养那么多年。且不论老张一屋人去找他是个什么意思,不论孩子是不是他从人贩子手里买去的,他的态度里不见怨怪和敌意,而只深深的感激不尽,像对待一个拾金不昧的大好人,像自己的东西不小心丢了,他来真诚感谢这个捡到他宝贝的人。
是啊,捡的,这个宝贝真正意义上是属于他的,是他屋里的,可这孩子是吃他屋里的饭长大的呀,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一屋人含辛茹苦别无二心把他养大的呀,这一家子跟他多亲呢,简直不是忠传身上掉下来的胜似她身上掉下来的。
他的鼻子又像不通气了,这个孩子跟这一家多亲啊,上个幼儿园还要把老师发的几颗糖带回来给家里,看着你累了主动像个大人接过你身上的担子,尤其大一点了,年纪虽小做事说话却勤快稳当,性格不急躁小气,见过他的人到底哪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