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福,她在屋里躺着等。”老张又气又笑,半开玩笑的试探他:“你谈我们走你那里去欸,硬是把屋里的房子卖了吗?复垦吗?还是啷个整嘛,昨天听到谈下石坝罗昭全他们都要复了欸。”
忠承笑道:“还要考虑,那你留着噻,等二天我老了转去住。”
“等你……”老张虽然在心里有求于他,又觉得他过于骄傲,而在语气里对他诸多洗刷和不满:“那你转来住噻,我给你留着嘛,保证到你转来那会儿房子还是新新崭崭的没得一点坏处。”
“闲着没事干,你留着吧,挂了,我在开车呢。”
老张拉下脸来郑重道:“莫后悔哈,问你们一遍两遍都是喊复,莫二天转去没得住处又来谈我当时不该复哈,那时候噻,我不管哈。”
“你管,你管啷个嘛。”忠承像个老子对儿子那样回答:“那是你的房子哪个得会来说啷个嘛,再说你跟妈妈还能活几年都不晓得,二天转去,二天哪个转去嘛,哥哥吗?哥哥在石岩房子好好的他转上面山里去?二姐要去是吧,她店不开了想回农村去种庄稼?还怕庄稼种了她!跟你们说好多遍了,硬是没得人听进去。”
“......”老张站在阴凉底下红着眼眶嚼一阵嘴巴,话说不出来几句,只感到满心满身的疲惫和难受,并不打招呼,一面清喉咙,一面挂了电话。
对面等中巴车的人里一堆老头儿三三两两在那边把龙门阵摆的火热得很,老张眼睛一面望着他们,一面望那边马路拐弯处的来车,望着好像他也在这里等车一样。
又站了半晌,动作缓慢的拿出手机来给忠信打电话。
大约年岁到了的缘故,心里一激动手总忍不住的哆嗦,而今症状越发严重,可又没有哪里疼痛或其他不适,他也就懒得将它当做害病来对待,而只认为是年纪大了不中用的正常反应。先前是听许多老人都说过的,人老了总有各个零件退化的情况,耳朵听不清了,眼睛看不清了,手脚不灵活了,记性不好了,反应迟钝了,睡不着,吃饭不香。
人的一生好像两个循环,从初生婴儿的各个不顶用到渐渐有用,再逐渐变得不中用慢慢退化,可婴儿都招人喜爱,哭闹屎尿也使人愉悦和充满生气,老人却相反,真正使人充满生气,这真是两个奇怪的循环。
忠信的电话先没接,他在马路边独自孤落落的站好一阵,这时有几个老头儿走到他身边来,都是挂着熟面儿的,叫不出名字,但晓得他是哪一方的人,晓得大约住处。他也同样,时常在赶场的街上碰到这些人,大致晓得他们住在哪里,或他那一方有哪个他认识的,也许晓得他们上一辈或再上一辈,而不清楚他们自己叫什么名字,那里面有个人友善的招呼他:“老头儿赶场恁早就转去了吗?”
“......”老张笑着点点头,又出声同他们寒暄:“赶场买啷个嘛,恁热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