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妇女围着那只已经死去的牲口哀怨叹息一阵,黎书慧又见朱慧芬十分同情和稀奇的模样,狠心咬一咬牙,干脆把牲口送她提去,说是自己屋里人不吃牲口肉。朱慧芬送了几个面包来,拎一只黄毛红血的牲口回去,亏没吃反而大赚,走路回去的姿势都像大腹便便的大肚婆一样得意欢快。
忠传自然就遭殃了,黎书慧虽然暂时还不敢拿眼神吓唬她,但嘴里阴阳怪气的话也像房顶上落下来的瓦片一样砸在她的颈脖子上,使她愈发频繁的幻想起来该如何结束这不幸的命运。因为她除了嘴上念,自然还要跟父亲,跟忠信忠承忠旭等都要再念一遍的,多一个人晓得,就多一个人在她的颈脖子上扔一块瓦片,使她的脖子从此都以受了重伤的模样栽倒在肩膀上面。
不过她仍恐惧死亡,再如何疼痛,还是咬着牙还可以再忍一忍,这就是每一个好命贱命对生的渴望,是人人都有的,并不必意外和对她生出嘲笑。更不要对黎书慧表示诋毁和贬低,因为有人欺负女儿时母亲是最顽固的堡垒,而没了外界,母亲是女儿最大的中伤者。
老张虽然嘴上说因为根在这里才不舍得复垦,真房子推了搬到别处去,大家都走光了,不出三年回来,别说认清哪个是哪家的坟,从哪条路上来恐怕也找不到了。且万一他弟兄姊妹几个图省事就把他在外面安葬了,骨头埋不到张家祖坟里,那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一个了?实在犹豫不决。
但搬到街上去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块地没得个庄稼,乡邻里都你搬到这里我搬到那里,恐怕以后日子无趣寂寞没得打发,不如他在这里种种小菜养养牲口的好。
他话是这样对外说,然实际真正担忧的却是至今只有忠承斩钉截铁的跟他说搬,其余三个姊妹都没有明确表示,更令他恼火没有一个人跟他说明可以往哪里搬,房子复垦后他们该去往何处,说是说随便都可以,就跟天上下雨地上捡胡豆一样,到处都是,到处都不是。
或者去忠信那里,他如今屋里就只有两个人住,信友信欢都是住校的,这里下去三个人,即便罗明先跟忠传不对付。忠传现今年纪大了,或者去给忠承带孩子,或者再考虑找个人,或者到忠旭那里帮个馆子呢。
两口子不开腔,忠旭陈启明也没得话,陈启明老家房子他倒不至于要去住的,但是忠旭石岩的房子空着摆着的,或者她说那是赵家的房子要留给赵盈,那么到三江她店里也勉强住得下,忠传还可以帮她打打下手照管两个孩子。至于他自己两个老人,自己有社保有医保,只要有个住处同在一个锅里吃饭就可以。
但这样也没有人开口。
叫的最凶的忠承也不张口,当然老张夫妇不可能到他那里去长住,一来太远来回不便,二来风俗习惯不同,城里乡下也不同,去瞧瞧新鲜偶尔耍一耍还好,真到那里住……忠传可以去,她如今离了信好没什么牵挂,最好她以后就跟着忠承,反正自小他就是她带大的,他们也总是请保姆请月嫂,自己屋里的人总要信得过些。
这些都是老张自己个人的想法,也希望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可从开始到现在,几个子女始终没说个定数,或者对几人的去向大而化之,到如今大家都已经签字开始搬东西,好像已经箭在弦上,仍始终没人提到底拆了之后无家可归的这三个人该如何处理。这实在叫这个已经古来稀的老头儿不得不在夜深人静时无助焦虑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