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好在电话里没什么劲头:“开车慢点。”
“啧,等我哈,给你带板栗转来。”
潘天发坐在他摩托车后面戴不住帽子,说的话也支离破碎:“十一月了还有板栗,还有棵板栗树差不多,还隔一个月到老爷山看落雪嘛,今年还怕落雪早,恁冷,转去看落雪。”
信好对老张有许多事毕生难忘,但那些都是温暖而美好的,如今新添一件,只叫他内心无比苦涩而感伤。两个人走在石岩灰尘漫天的马路上,老张焦虑成一团,深怕这个已经离开又突然回来的孩子会把钱都卷走了。步子紧紧的跟着,但好像不是脚在跟着,而只有一双眼睛在身上,他的脚带着鞋在自己边上的马路上摩擦,沉沉的,疲惫的拖着,已经累的爬不起来了,可是怕钱没有了,强撑着一口气围绕在他身边。
自嘲一阵,也释怀了,这是可以想得开的事,浑身却愈发无力没劲,或许潘天发也会这样防着潘宏,不过潘宏肯定会理直气壮心安理得。但他不能够,只有在心里默默怜悯他的不容易和辛苦,并尽量使目光不与他接触。
点点大的太阳把一老一小都融化了,脸上再无笑意。
“转来没有?还没拿到吗?拿到没有嘛?”在大桥上等车时黎书慧打来电话,边上总有货车经过,他开着免提,使信好也能听到里面气咻咻的声音:“那背时东西转来了!”
“哪个转来了?”老张焦兮兮道,眼睛暂时离开边上的人。
“还有哪个哇?讨债的,从上海转来的,你说还有哪个嘛!个人转来把娃儿接走,谈我们不会管你个人带去管,随你搞整些啷个名堂。”
电话里听到:“......我能搞整些啷个名堂,我还要翻天。”
“忠旭转来了吗?这哈儿拢屋了吗?”他因此皱起一副坝子里还晒谷子却忽然碰到偏东雨的眉头,但逐渐还是抹平些欢喜:“转来拿钱!早点不转来这哈儿你转来了!”
“我要拿粮哦拿钱!我怕吃饱了没得事做恁远转来拿你这几个钱,你有好多钱拿给我嘛。”
他不止对信好这样,除了黎书慧,对任何人都如此,这叫信好稍稍好受些,也更悲悯他,辛苦一生,到头还是为儿为女。
“挂了,不跟你两个谈,个人把你娃儿带走。”说完真挂了,不过,想来是高兴的,至少不像先前那样落魄和无助了。他又忽然转过来看着他:“你妈妈那边搞完没有?中午转来吃饭不?”
“不晓得,可能晚上过来吃饭吧。”他只是随口猜测。
赶得巧,老张背在后面的手弹一阵大拇指指甲壳,放下手机拿烟来抽,中午十二点,一筒烟将点上公车就来了,到家十二点半,屋里还在等两人吃饭。
忠旭虽然回来了,也要下午才到学校去,等老张回来吃饭再去:“谈你们早上去恁早呢,这阵儿才转来,人多不嘛?紧等不转来,我本来说先走学校去呢,中午老师都转去吃饭了,我这哈儿去找哪个嘛。信好,长恁高了吗?快点进来,来吃饭,就等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