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屋里有个病坨坨,管他娃儿也好老的也好,老的唛说是活得够本了死也死得,你像娃儿小,你不救他啊?恁小个儿看着恁可怜你就狠得下心不救不要啊?那也是空话。”
有个稍见比这些人光鲜些的男人谈道:“这个东西是满足不了的,想了这样还想那样,身体也要好钱也要有。只是说看你这个人心贪不贪,你不贪的人那么够吃够喝够平常日用开销就可以了。是贪的人,想要的东西,你想要的多,天老爷收得也多,都是一样的。”
这些朴实忠厚的人平常都在时间的尘埃里为生活奔波打转的人,现在叫他们手脚停下来了,嘴上必然就不能歇的。
老张经过那间病房时特意往里头瞧一眼,从前他是在靠门的位置,这时床上空空如也,虽然身死,已经听不到子女亲属的哭天抢地之声。往里面探,六人间里还剩三人,皆无精打采面色蜡黄。
黎书慧独自进到洗手间去,他迟疑一下,也跟进去,站在门边要进不进。黎书慧是蹲不下去的,只能上那个可以坐的马桶,不过坐下去也艰难,要扶着边上的扶手才下得去。腰上是一根已经发黑的布带子,解下来,难闻的气味更加浓烈,面上痛苦神色更甚,忍不住呻吟两声,才感到门没关,老张侧身站在门口望着她。
她慌得吓一跳,觉得他莫名其妙,伸手来关门:“你不出去?”
老张不答话,欲言又止,面有愠色,看一阵,转过头去,这时竟也没有外人来,黎书慧已经在里面关了门。他站一阵,才拖着鞋走到外面门口去,原地转来转去,眼睛一时瞧里面,一时瞧外面家属们晾的衣裳。那外面矮一些的住宅楼与医院一个围墙之隔,晒在窗户外面的腊肉腌鱼等年货在暖洋洋的太阳和刺骨的寒风中左右摇摆,飘扬晃荡。
天气越来越不好,中午还有太阳,下午忽然就阴沉了,明明穿得极厚,寒风却像吹进了骨头缝儿里,叫人即使进去吹不到风的地方好还是冷得好半天都不住打摆子。李国珍人挨着身后三眼锅灶,一双手在冒热气的洗碗水里泡好一阵才开始动弹。洗洁精倒得多,泡沫堆得看不清底下碗筷,边上还有一水槽已经去过油的,那些就只能用冷水清了,不过她手也不长冻疮这种闲人病。
“一哈碗都收转来了噻?”老板娘嗑着瓜子从后门跳进来到前面厅堂去:“好冷,要落雪。”
“都收转来了。”她答道,抹布在洗碗水里泡一泡搓一搓,去前面厅里挨张擦桌子。一个人也没有了,二楼今天中午就没上去过人,挂在吧台斜对面的电视机里传来激烈争吵不休的声音。
“老爷山上肯定落雪了,还谈今年暖和,我怕今年是最冷的一年哦。”老板娘站门口这样说,脑袋伸出去一小半,只有半头棕黄的卷发露在寒风里:“那个人去收碗还没转来啊?她这是收碗唛送碗哦,恁大半天。”
李国珍瞧一眼外面,不时将目光放到电视上,她屋里没有电视可看,因而总是盯着: “快要转来了吧,她将收转来一趟了,眼镜屋里的碗已经收转来了,去收下面麻将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