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着青苔的水泥马路从公社直通岩上,还有十几分钟的脚程就能到新岩寺,老张和忠信信好先到岩上上一辈几个堂兄屋里,华儿姐弟从新岩寺那边斜坡去曾家沟。潘达带其他的人在岩上崖顶等着那三辈人一起去新岩寺烧香。
空气新鲜得不得了,老远的鞭炮声因为转几个山窝,反而在这时更清晰震耳,不过,总是比不上前面许多人了。青山绿水看来也是荒山野水。
潘达指着对面最远那几座隐在云雾底下的山跟一帮孩儿们道:“以前我们当娃儿那阵儿,那边几座山我们都跑去耍了来,老远老远的,我跟你二爸,跟华儿我们几个。”
“所以你们才天天挨捶!”总有反贼冷不丁道。
他自己的儿子潘寓因为潘宏这个冤家在,跟谁说话都像带了刺一样。
“啧,啷个叫挨捶呢!要讲挨捶,我们是没挨过几回的哈。只有你老汉,只有你老汉挨你爷爷的黄荆棍最多,莫说黄荆棍,扁担鞋底板,锄头把,哪样都打过!不信你问你老汉。”
把一众小辈逗的肩膀都抖起来,连信有新欢自己也忍不住发出憋不出的闷笑。潘达更得意了,同身边最近,但笑的最没起伏的潘宏道:“挨打最少的是忠承,几个男娃儿里面的话,姑娘没啷个挨打,几个姑娘都没啷个挨打。然后我们上面的话,大坪王静也是挨打最多的,经常遭他老汉打的家走不敢转来,那边小川也是,王小川!”
说起这行,没有花生和酒是不行的,但既然确实没有,至少巴掌不能再少了:“王小川是最狡的一个!他老汉打是打,但是他跑!经常遭他老汉追得满山满坡的跑,真是河对门都能听到声音那种。人家屋里有点啷个事深怕外人晓得了,他屋里有点啷个事深怕人家不晓得!你老汉,你爷爷打他,随他打,反正最多打死,王静是藏起来,王小川那个龟儿!反而经常把他老汉整得傻兮兮的,打还没打倒,把自己累的半死!”
一群孩子听得津津有味,他又叹息道:“下一辈就是黑娃,你们是没啷个挨打的,黑娃挨打多。黑娃是没得人管,没得人好好教育,他是有人好好教育有人管的话,今天不会是这样的。黑娃其实多聪明哈,你看他脑壳,动得快得很,做啷个东西一学就会,鬼点子也多,人其实多聪明的。他也没有学啷个坏,还是没得人管他,他老汉管他的话,好好读书,平时屋里对他好点,不得会像现在这样。”
这令大家都心生唏嘘,潘宏最感变化无常,连化在表面的笑容都淡下去。
只有潘寓潘宁争辩:“你以为你打我就打少了吗?你以为你就没动过手?”
“打了我们还不准哭,还喊我们憋着!还喊不准哭!疼还不准哭,越哭越打!我都觉得是捡来的!”
“就是,老子打儿子,打不动了,生下一辈再打,然后你保护孙子他继续打儿子,再生下一辈,再继续打!反正留条命,打不死!”信有则道:“所以不能打!你看你们小时候,动不动就是棍棒伺候!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弹簧一样越打反弹越厉害!说是犯错,哪个定的嘛,你们说的就一定对的吗?说不定你们自己也错了呢?你们就一定讲理?搞不好就是个人心情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