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这个东西好薄弱嘛,平时飞个蚊虫进去眼睛都肿半天,好好的姑娘噻,瞎了晓得以后啷个整哦。”
边上的妇人道:“她怕故意有人害她哦?是药水搞眼睛里去了唛还是刀刀碰到眼珠子了嘛?哎呀现在的姑娘难得说,妖精妖怪得很,我那旁边一个,书没读出来,也不说找个工作也不兴谈个朋友,就净光在网上搞啷个直播,谈那个好赚钱欸,晓得哪个往她卡里打钱吗,光是吃,平时哦——一个人吃的像一屋人吃的恁多,一顿饭的话她一个人要摆一桌子,就光是团两下就吐了,上面吃唛下面垃圾桶接着,还说着漂亮得很欸,在屋里从来不穿个抻敨衣裳,一味是像没睡醒一样,不晓得她那个钱从哪里来。”
那老太太的牙酸得冒风了:“现在的年轻人找钱你知道她从哪里来吗?你也搞不清她从哪里挣钱欸你也搞不清她做啷个工作,反正她有吃有喝,一辈人两辈事,那些你也不懂欸你也管不了。”
黎书慧坐一阵,身上不舒服要去上厕所,下身动一动没敢起来,眼睛在屋里七八张脸上扫过,席三娘站到门口那里同老头儿争论什么去了,她竟没有一个敢招呼来帮忙的。又坐下来,更眼巴巴的等着老张进来叫她,或者哪个熟人路过。
外头先前还像要落雨的样子,老张慌着要回去呢,这半天也没听到有雨落下来。
对面的人正说:“谈是姑娘不好,结果最好的还是封大爷屋里,那阵儿人人恁笑他欸,谈大姐生两个都是姑娘。二爷屋里三个儿,这里幺爷屋里也是个儿,就大姐没生儿,一哈都谈他两个二天不晓得好造孽,哪晓得当时谈造孽不叫造孽,要后来可怜才叫造孽。”
黎书慧抬眼打量她,模样不大记得了,但听说来应是周清芳那头来的人,大房屋里两个人都死恁多年,封家喜丧周家一派还是来往,反倒清芳屋里两个姑娘不怎么凑这些热闹。
“……那前面在哪里碰到张霞和她妈妈,两个人像完全长变了!也是老了,以前张霞好得意的人啊,老二屋里三个媳妇的话数她最会谈最占便宜!一味谈乃幺房子钱她拿去的一哈都谈她没得良心欸,乃幺出来两口子还是在过欸!一哈都谈她钱拿跑了在外面又耍了个男的欸,现在两口子也还是打堆过,还是不像谈的那样没得良心。乃幺噻这辈子也是就这样咯,本身脚都拐了不好看,在那里面几年出来脑壳也像不啷个做主了,我倒是听人家说的了,没亲自看到。说人糊涂得很,恍得很,有时候个人娃儿都认不到,有时候屋也找不到转去,就像他老汉儿年轻时喝醉酒那样,越变越像他老汉。”
靠她手边一个也是认识封家几弟兄的:“他那就是遗传他老汉,就是他老汉那种病,哪里有脑壳清醒的人找不到个人屋的。几弟兄就只有老大好点,乃幺也靠着张霞欸老二现在也要靠着媳妇,哎呀现在这些人不来往也好,几弟兄不来往也好,免得像以前那样过孽,个人过个人的,一哈都没得好大个意思,一哈都不来往才好。”
黎书慧在心眼里对这些人说的这些事表示不屑,河底下几家人几兄弟的前来后往再没有人比她跟周清芳还有罗昭全母亲更清楚了,现在那两个人都死了,她就是最清楚晓得的。哪个有病哪个脑壳不好哪个跟哪个过孽她是最知道的,那都是从前她谈剩了摆烂的,只是如今她却再没口水讲那些不相干的闲话了,越老,翻的都是自己的旧账,旁人的,想一想就都过了。
她这样坐在人堆里越发局促不安,眼睛朝外望望着,焦灼不得打发,鲁仁姝那边一个比她稍见岁数小的亲戚见她如此,伸老长的脖子来她眼睛下面喊:“你这老疙瘩望啷个嘛,恁大岁数了耳朵还听得到不?”
黎书慧气笑了:“我这耳朵又没叫人割了,做啷个听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