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鬼去楼空,百草再也不长,泥流冲完,换冷画水泛滥成灾,山中沟壑成了一座鳞次栉比的水稻田。
而银烛山,也像那一夜白头且久病不起的有为才俊,却一朝失势,家破人亡,若非昔日那点风光犹在,只怕盼不到来年春。
雨还在下。
望枯例行去了银烛山多日,每回都是拖家带口,再坐在老地方,看一天的雨,雨声好眠,于是歪头睡下。直至水涨裙衣,才跟着师姐、师兄们一并将水往外舀。
再有本事的谪仙,也逃不了用笨法子。
续兰不愧是含玉而出的贵女,凡是有斤有两的石块都难逃法眼。便由吹蔓撑伞,带她往深山尽头开采更多,申时就归。
而望枯的“激将法”,还真有几分用处。那几名鬼魂愠怒至此,为证自己便是成了鬼,也定有用处,便跨过恭州去往潆州,寻了一处乱葬坟,与本地鬼争抢冥币。
且真抢到手了。
虽礼崩乐坏,有悖常理,但也是个法子,给望枯功德本上记下四笔——仅次于第一的席咛、第二的苍寸。
如此手到擒来,就多的是人效仿。
望枯却由他们而去。
只因此事做不得太多,野鬼已成袅袅青烟,自然贪欲有度,能撬动几个,已是意外之喜。可现下遍地烧纸,隔靴搔痒,各个抢不到还何必去争?再次寻死觅活,也是常有之态。
到头来,还得搬石头砸脚的修士们跟在后头哄着。
多数人见夺魁无果,也想另辟蹊径,但这回是向续兰学——采石。价值连城的好石不常有,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是无计可施,但索性乐得自在,山水一程,权当修炼。
也正因如此,好事做不成,先把银烛山剜成空壳了。塌了一处,还有一处,水载入,聚为沟。
但他们还不肯罢休,还嬉笑摆手——“无非,只是一座荒山罢了。”
当天也阴沉时,只有魂魄是至净之物。
清泓一抹白,染在蝉翼上。
世间仅剩的黑,都在路上。乌泱泱的,高蝼蚁百丈,浑身的骨,都是锐矛。
伤了物,说物不长眼。
伤了人,说他即宵小。
但望枯为藤,最厌锋芒,自当敬而远之。
而位列榜首的席咛,却从不做这些。
她是得了休忘尘的首肯,愿让来日奖赏减半,也只想与鬼修凌嵘结伴。
凌嵘也瘦了,面上凹去两块,身上官袍空荡荡的。席咛是冰灵根,牵出一缕雪绳,一头系她手上,另一头系自己手上——是怕凌嵘身子差,不慎倒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