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郎在家中,自从父亲上京之后,每天都待在书房,学习愈发刻苦,学业也更加扎实。母亲竺氏也时常检查他的功课,让他把平日里读过的书籍重新温习一遍。每逢三、八的会期,他就请求母亲出一个题目,自己写一篇文章。除了迎送宾客,他连大门都很少迈出。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
一天,蕙郎偶然来到门前,听见街上有人议论纷纷,这个说“吕公在世”,那个说“陈抟复生”,唧唧哝哝,三五成群地一直往东走去。蕙郎问家仆赵才:“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在互相夸赞。”赵才回答:“十字街口东边,有个相面先生,听说他是云南大理府人,姓曹名奇,道号通玄子,也叫曹半仙。他的相面之术是从天台山学来的,相得确实与众不同,所以轰动了全城的人。大相公何不去让他也给您相相面呢!”蕙郎说:“我是想去,要是太太找我,你就说我到对门王相公家讲书去了。”赵才答应道:“知道了。”
蕙郎出了大门,径直往东走。又转过两条小巷,抬头一看,已经到了相士的寓所附近。只见路口东路北,一群人围着一个相士,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蕙郎走到跟前,根本挤不进人群,只好在外面静静地听着。他听那相士讲解详细,判断果断,心中已经暗暗称奇。恰好相士出来解手,看见蕙郎便惊讶地说:“相公也是来相面的吗?”蕙郎回答:“正是。”相士说:“好一副出奇的贵相!”蕙郎说:“小生容貌平凡,举止俗气,哪里有什么奇贵之处?先生莫不是过奖了。”相士说:“良马出众,自然引人注目,岂是过奖。相公要是真的想相面,今天天色已晚,一时看不清楚。明天饭后,我在寓所专门等您,您肯赏光吗?”蕙郎说:“既然如此,明天一定来请教。但不知先生住在哪里?”相士说:“从这条街往东走,看到一个小胡同,往北直走,走到最北头,向东一拐,又是一条东西街,名叫贤孝坊。从西头往东数,路北第五家就是我的寓所,门口有招牌可以辨认。”蕙郎说:“我明天一定去领教,就怕先生不在家,被别人请走了。”相士说:“一言为定,决不相欺。”蕙郎作别离去,相士也收拾好摊位,回到寓所。
蕙郎回到家中,走进书房。正好赵才送茶过来,蕙郎问道:“太太找我了吗?”赵才回答:“没有。请问大相公,让他相过面了吗?”蕙郎说:“这个人相面真的很准,只是今天时间仓促,看得不仔细,说好了明天在他住处等我。我要禀明太太,明天饭后一定要去。”蕙郎把相面的事放在心上,整夜都没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向母亲竺氏说:“今天天气晴朗,孩儿长时间困在书房,很是疲倦,想出去走走。街上有个相士,相得很出奇,我还想请他给我相相面。孩儿不敢擅自做主,特地来禀知母亲。”夫人说:“我不阻拦你,你出去一定要早点回来,我才放心。”蕙郎回答:“孩儿也不敢在外面久留,不用母亲嘱咐。”
吃过早饭,蕙郎封了五钱银子,藏在袖子里,没带随从,出门径直往贤孝坊去了。蕙郎这一去,正所谓:展开奇书观异相,鼓动铁舌断英才。
蕙郎来到这条街的西头,向东望去,路北第五家门口果然有个招牌,上面写着“通玄子寓处”五个字。蕙郎走到门前,喊道:“曹先生在家吗?”里面有个小厮应道:“在呢。”蕙郎走进大门,往西一拐,又有一个朝南的小门。进了这个门,迎面是一池竹子,竹子旁边有两株老梅,前面摆放着许多花盆。绕过池塘北边,是三间堂房,前面有个厦子,十分干净。往里一看,后檐上放着一张条桌,上面摆着香炉、烛台和花瓶。前面有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几本相书和文房四宝。墙上挂着一块横匾,写着“法宗希夷”四个字。旁边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心头有鉴断明天下休咎事;下联是:眼底无花观遍域中往来人。
蕙郎正在打量,小厮进去通报:“有客人来访。”相士连忙出来迎接,说:“相公真是守信之人,老夫已经等候多时了。”把蕙郎让到屋里,分宾主坐下。叫小厮泡了一壶好茶,两人对饮了几杯。相士开口说:“算卦相面的人,先打听人家的虚实情况,然后再进行相算,这叫做‘买春’,这是江湖人的惯用手段,我生平发誓不做这种事。相公的尊姓大名,以及家庭情况,我暂且不问。等相完面之后,再请教。”蕙郎说:“既然如此,先生的尊号,小生也不便现在问了。”相士说:“相公的贵相,不是一言半语能说清楚的,请到里面相看,那里更安静。”
相士领着蕙郎,从东间后檐上的一个小门进去,又是朝西的两间竖头屋。前檐上都是亮窗,窗下放着一张四仙小桌,对面放着两把椅子。北墙上铺着一张藤床,床上放着铺盖。后檐上挂着一幅古画,是张子房圯桥进履图。两边放着两张月牙小桌,一张桌上放着双陆棋和围棋,另一张桌上放着羌苗牙板。蕙郎称赞道:“先生如此布置,真是清雅之人。”相士回答:“这只是旅途中的简陋住处,恐怕入不了您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