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媳妇甫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圈大脑袋,正挤挤挨挨在她的正上方,目带殷切地瞧着她。
她在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各位街坊邻居,你们都有心了,今天是我们家连累了你们。
你们放心,我就算是砸锅卖铁,把我们自己个儿都给卖了,也要凑够银钱,把你们的家里人给赎出来。”
吴家媳妇的声音干涩暗哑,就像是吞了沙子一般。
打了个官司,不但家里所有的财产都搭进去了,还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外债。
本想闹一闹,让那个缺了大德的王友德给点赔偿。
没想到,倒是把自己和帮忙的人给弄进了大牢。
现如今,她也很绝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她的儿子和女儿还在牢里等着她呢。
大不了,大不了,他们娘仨一起吊死在王友德的酒楼前!
吴家媳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推开了旁边想要搀扶她的手,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那几个妇人就这样看着吴家媳妇越走越远,影子越拉越长,直到整个人都融入到漆黑的夜色里,彻底消失不见。
她们的良心似乎痛了一下。
只是,那丝疼痛来得快,去得更快。
万一,吴家媳妇只打算拿出钱财,悄悄地赎出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对其他人不闻不问呢?
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们在这十日里,必须看好吴家媳妇,绝不能让她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
她们互相搀扶着,远远地坠在了吴家媳妇的身后。
一阵西北风吹过,很快就吹散了她们低低的呢喃声。
谁都没有听见,她们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除了那个静静地坐在屋顶的阴影处,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林墨。
又一阵风吹过,屋顶上已经空无一人。
只余一只脊兽挺直脊背,昂着头颅,望向黑漆漆的天空。
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最适合薅大户人家的羊毛了。
林墨悄无声息地在屋顶之间跳跃,犹如一只灵活小巧的黑猫。
辗转腾挪间,林墨很快便回到了仍旧灯火通明的酒楼。
卢县尉此时正在与一个马脸青年推杯换盏,王友德掌柜也笑脸盈盈地在末座相陪。
马脸青年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头戴方巾,身着一身丝质的圆领袍,一身温润的书卷气。
只是,他一开口便将身上的温润给毁了个一干二净。
“在下办事疏漏,竟然惊动了卢县尉,这是小小的赔礼,还请您不要嫌弃简薄才是。”
青年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的小木匣。
他将木匣放在桌上,轻轻地推到了卢县尉的面前。
卢县尉挑了挑眉,将木盒打开,眼前闪过一道金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一些。
卢县尉用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木匣,“方讼师客气了,此乃我为官的本份,天色不早,衙门里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他举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将小木匣揣在袖中,起身离开。
王掌柜赶忙起身,从房间的另一侧拎出一个大大的三层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