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得很冷静,中间没有停顿,一口气和盘托出。‘李小暄怀了你的孩子,她找不到你,只能被她妈妈拉去做人流,但是医生检查出是双胞胎,她为了留下那两个孩子,跟她妈妈在大街上起了冲突,后来……一辆车撞翻了她们,她妈妈当场就去世了,两个孩子也没有保住,至于李小暄……她昏迷了八天,醒来后承受不住打击,精神崩溃,在家调养了一个月,病情没见好转,她爸爸打算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国庆期间的一个早上,她留下一张纸条,离家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是带着病出走的,已经失踪三个多月了。’”
“其实我说到你妈妈因为车祸去世,他的脸就变得十分苍白,身体剧烈地颤抖,仿佛掉进了地狱,当我告诉他你失踪了,他整个人被戴上无形的枷锁,膝盖弯曲,身体向下,最后带着心如死灰的绝望靠着墙壁滑到了地上,他的那双眼睛当时特别恐怖,乌云密布,比外面的天气还要深沉黑暗。”
“我虽然没有像高慧那样大发雷霆,但心里对他是深有谴责的,但看见他那个样子,又立刻涌起怜悯之心,我走过去抱住他,就像抱住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额头不停冒冷汗,豆大一样的汗珠,然后鼻子不停往外面冒血,止都止不住。”
“我当时吓了一跳,连忙叫高慧,高慧跑过来哭着说‘林浩啊林浩,你这是何苦,伤害完她又来摧残自己。’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太大,害怕他出事,拖着他去医院。可是当他恢复了一点意识以后,软绵绵从地上站起来,喉咙被堵住那样,说了声‘我要去找她’。”
“他那个样子,能让他去找你吗,更何况你又在哪儿呢?我知道他当时想去哪里,为了安全起见,我跟他来到楼下,在街边的一个水坑,他一个趔趄倒在了那里,我看他挣扎着起来,但是像被人痛扁过一顿,怎么也站不起来,后来我扶他进的车。”
“我开车把他送到你家门外,当他出来时,从那么高的台阶摔下来,估计他不知道痛,比起失去的痛,那点痛又算什么呢。我们把他送到陵江做手术,但是术后那个晚上,他40度高烧不退,最高的时候快41度,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是术后感染吗?”我插了一句,林浩躺在病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仿佛亲眼所见,无法做到冷静麻木地听下去。
“不是,手术处理得非常好,是他没有生的欲望。他惊厥的时候,只记得你的名字,只会喊你的名字。但是很奇怪,烧到最高温时,我们都绝望了,高慧在耳边反复对他说‘李小暄还活着’,他的温度竟然渐渐降下来了。是不是很奇怪?包括他那么执着地去津海找你,因为你在梦中告诉他,你在津海。谁都觉得这个很荒唐,但你这些年真的在那里。”
“他苟延残喘地活着,唯一的动力是天南海北地找你,正如高慧说的,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向你、你们赎罪,他看似活着,其实已经死了。”
“我问过他很多次,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分手,他失踪几个月又是因为什么?但每次问到那些问题,他就沉默不语,不是抽烟就是闷头喝酒,恨不得把自己喝死。李小暄,你能告诉我当年怎么了吗?”
那是一段漫长的叙述,等赵雷叙述完,杯子里的水已经变凉了,我端起来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看着他悲苦地笑了笑。“我也想知道,但是我除了被分手,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他哀叹地点头,过了一会儿问道:“出走以后,你的病怎么治好的?”
“根本没治,初到津海生活所迫身无分文,那些胡思乱想在活下来面前不值一提。”时过境迁,派单的日子恍如昨天,再次聊起已经很淡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