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回到家中时,下人已经备下了一桌丰盛的晚膳。
梅氏招呼着桑知净手吃饭。
桑知坐在桌边,接过下人递来的温热毛巾,仔细的擦了擦手。
突然,她想到什么,问道:“明日二房是不是该搬走了?”
梅氏挑起一筷子青笋,翠绿的笋丝在白净的瓷盘中煞是好看。
“不用担心,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他们若是拖赖着不搬,我自会让下人去请走他们。”
梅氏将笋丝放进嘴中,清脆爽口,清甜中有带着一丝酸辣,很是开胃。
桑知关切的问道:“明日需要我在场吗?”
她怕母亲的性子软,应付不来这一屋子的泼皮无赖。
梅氏夹菜的银箸在空中顿了顿,又稳稳落进胭脂鹅脯里。
青瓷碗底磕在桌面上发出细响:"明日卯时三刻,前院当值的婆子会抬着桐木箱笼过去。"
她将鹅脯夹进女儿碗中,琥珀色酱汁顺着雪白米饭蜿蜒而下,"我连他们房檐底下挂的竹篾蛐蛐笼都记在册了,他们别想多拿走一个东西。"
二房吃的用的,这些年哪些不是府上对公账册的钱。
她可不会让他们带走一丝一毫。
桑知望着母亲眼角轻微的细纹,喉头微动。
她不禁想到了元夫人年轻的脸。
时间将她永远定格在了她死去的那一年,是那么年轻。
"今早我绕道去了元家老宅。"
桑知指尖划过茶盏上凸起的缠枝纹,"西角门石阶缝里...还凝着褐色的血。"
茶汤泛起细密涟漪,映出梅氏骤然苍白的唇色。
梅氏手中的缠丝银镯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方才还鲜亮的胭脂鹅脯忽然洇出暗红斑痕,梅氏却觉得刺眼,错开了头不敢去看。
"你见到她了吗......"梅氏下意识抬手去扶鬓边的点翠簪子,腕间却落了空——那支嵌着元夫人赠的南海珠的镯子,三日前就锁进了檀木妆匣最底层。
桑知点了点头。
梅氏手中的银箸"当啷"落在青瓷碗沿,几粒米粒滚进琥珀酱汁里。
她望着窗外的昏黄的灯火光,恍惚看见十八年前元夫人倚在紫藤花架下,鬓边别着新摘的栀子花,朝她晃着嵌南珠的银镯:"这镯子给时意姐姐,将来生个小女郎,与我家云霄做新娘。"
梅氏不敢问她好不好,时过境迁,人死魂消,哪里谈得上什么好不好。
“秋儿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去投胎呢。”
梅氏声音打着颤。
梅氏指忽听得窗外紫藤花架沙沙作响,像是故人提着绣满栀子花的裙摆穿廊而过。
她望着青瓷碗边滚落的米粒,恍惚又见元夫人捏着银箸给她布菜:"时意姐姐尝尝这胭脂鹅脯,昨儿厨娘新调的玫瑰卤子。"
"秋儿她......究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梅氏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线,轻轻一扯就要断了。
桑知垂眸凝视着茶汤里浮沉的碧叶,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暖玉:"那年南疆里夹带的通敌书信,原是有人将元将军的字帖拆解重组,用蝉翼笺拓印而成,元将军从未写过。骁云撒在前厅的书信根本就是他的构陷——元将军自己藏东西的暗格,他们根本就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