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己卯兔年,除夕是2月15日。
这天中午贴好自己家里的对联,穿戴一新的我们家一家三口就早早来到了奶奶家。我们到奶奶家时,奶奶和老婶正在厨房匆忙地准备年夜饭;爷爷正坐在沙发上乐呵呵地看着小品;而我那一个多月以来因为下岗的事天天愁眉苦脸的老叔王宇,此刻正开心的逗弄着五岁的弟弟。中国人过年讲究个团圆,只要家人都和和满满聚在一起,似乎没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奶奶家的习惯,是傍晚的时候先吃一顿年夜饭;然后全家老小坐在一起包饺子,所包的饺子里,必然在其中的几个里会放着糖果和硬币,那是一些单纯美好的寓意:吃到糖果代表着新的一年甜蜜美满,而吃到硬币则代表着来年日进斗金。
而年夜饭之前,我家必定会跑到楼下噼里啪啦地放上一大挂鞭炮,寓意破旧迎新,否极泰来。
今年放鞭地是我老叔王宇,他带着裹了里三层外三层新衣服的我和弟弟来到奶奶家那栋楼一楼旁的空地上,先放了好大一挂红红的鞭炮,紧接着又在我们捂住耳朵的期待中放了几个二踢脚。放完这些烟花,我老叔王宇仿佛扬眉吐气了一般,他笑着问我们:“开不开心?”
弟弟不懂得说什么,只笑嘻嘻地用力拍手,我则嘴甜地说道:“老叔,你开心,我们就开心”
我老叔王宇笑笑:“我当然开心!新的一年是新的开始,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那天老叔放完了鞭炮就带我们一起上楼,然后一家人欢快地吃起了年夜饭,仿佛所有的坏事都随着年关的到来而被重重甩在了身后。那年春节,也是龙虾和北极贝第一次出现在奶奶家年夜饭的参数桌上,那些东西都是我爸从沈阳带回来的,他一同带回来还有几大桶翠绿翠绿的原味开心果和眼睛一样大的美国大榛子,它们从那一年开始代替了瓜子花生,成为了我家食盒里的常备食物。
忙碌于一边一罐罐喝饮料一边吃那些零食,我不可能对老叔内心的焦灼感同身受。
很快入夜,全家人开始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包饺子,今年,连一向不下厨的我老叔王宇也跟着大家一起擀饺子皮忙活了起来。
这样的欢快,一直持续到黄宏那着名的小品出现在电视里。小品名字叫做《打气儿》,讲的大概是一个下岗工人自力更生成为了一个修自行车给自行车打气的人。当电视里的黄宏说出那那句“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声擀面杖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刚才还神色如常,同爸爸聊天的老叔,此时面色煞白,面无表情地呆立在了那里。
紧接着,他手忙脚乱地低头拾起擀面杖放到桌上,然后摘下围裙说道:“爸妈,大哥大嫂,我想出去走走。”
然后他像元旦那次突然出门一样,快速换上了大棉袄外套,再次打开家里的大门,走入冬日无边的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