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齐王回头看了看殷筝说道:"你要记着,你欠着阿爷一双布履草鞋,筝儿,过了今夜你便是大齐的军师爷,别忘了你的祖辈可是这七雄六国的霸主,你的祖祖辈可是灭了商纣的姜公!阿爷不济,很想效仿小白的作派,亡殁时不过只有寸土立足,足矣!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我心甚慰!阿爷欠你的,全都还你!"齐王望向殿外的风雪石碑一般挺起了自己的双肩,他坚定又安然,铜鼎般厚重却柔顺如练。
殷筝站在齐王身后静默无语,他想看明白眼前之人却被许多念头纠缠不清,他感受到了齐王身上的霸气和凛冽,也浸润到了他的深沉温软,他感觉齐王身上的某种气息震撼到了他,可他却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猛兽相遇必会拿出最强的力量去对峙搏杀,殷筝感受到了齐王身上的杀气,可这杀气又会怎么爆发呢?他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胆寒,也许,这就是王者之气吧,齐王身上那不怒而自有的威严,海水一样磅礴又柔软,它包容你抚慰你却也在吞没你撕碎你。
殷筝忽而对齐王生出了一种敬畏,这敬畏既让他恐惧又让他沉迷。他从来没有被某个人身上的气场打败过,齐王并没有显露他的气势和气魄,可殷筝却被他身上沉甸甸的气韵折服了。殷筝有些呆滞,他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从没想过这世间还会有什么可以困住他,可此刻,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已被他的父王紧紧地束缚着又放飞在了天上。
"父王!"殷筝下意识地呼喊了一声,齐王忽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他的目光深沉又慈祥,殷筝木头似的手足无措起来,他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没了头顶,竟然全身发汗脑子眩晕:"阿爷,教我!"下意识的殷筝呢喃了一声。
齐王的眼中忽然噙起了泪,他欣喜地看着殷筝身体开始微微颤动,齐王似乎也发了汗也在眩晕,他微微摇晃着身子轻笑了一声答道:"孺子可教也!"
殿门外的风雪席卷了整个王宫,夜色深浓,昏黄的灯光中一个笔直的身影颤巍巍地走进了迷茫的雪幕里。殷筝凝望着齐王的背影忽然散尽了自己早已凝固在身体里的坚硬和笔挺,他托住殿门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又呢喃了一声:"阿爷,教我。"
这个冬夜是殷筝与齐王的最后一次相见,他们的交谈并不畅快,甚至可以说他们各怀心事彼此隔膜假意迎合,这父子二人皆是用尽了手段。"征服"这两个字用在他们之间似乎也是妥当的,殷筝希望自己的克制和言行可以让他的父王信服于他,他想救齐国想救自己的父王,可齐王却像一座山堵在了他的面前,殷筝想搬离它甚至使用开山破石之力。齐王也在用他全部的智慧来征服自己不听话的儿子,只是他的儿子尚且不明白他自己输了,而且他还输的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