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瑞见此人谈吐不凡,态度谦和,已然心生好感。他恭恭敬敬的说道:“在下段书瑞,还未请教师兄姓名。”
男子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在下陈舒云。”他又转向崔景信,“百闻不如一见,这位就是崔兄吧。”
崔景信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但脸上笑容依然不减:“陈兄,你认得我?”
陈舒云微笑着,并未回答。这时候,陈伯也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从厨房出来了。
“舒云,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陈伯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的两位师弟早就来了!你从夏天就写信说要来了,怎么直到冬天才到?”
“师傅,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想早点回来,无奈路上出了些状况。”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陈伯见他脸色不对,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陈舒云说道:“师傅,可否让徒儿先缓缓。屋里有水喝吗?”
几人一起走到院子里的那张圆桌旁坐下,陈舒云斟了满满一杯茶,“咕咚咕咚”的灌下去。他缓了一口气,这才接着说下去。
原来,陈舒云的家乡远在岭南道,他回家探亲后,打算走陆路回到长安城。要走陆路,就必须要经过湖南道、山南东道和河南道。在经过襄阳、许州等地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他坐着马车经过山川湖海,也走过大街小巷。一路上的景象却并不都是那样美妙。这一路上,他看到了太多生死离别、艰难民生。尤其是经过荒郊野岭时,他看到不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难民,他们正拖家带口的往其他地方迁移。树林里还有许多尸骸,看上去十分瘆人。陈舒云不顾车夫的劝阻,执意下车去看个究竟。一些人身上有野兽留下的爪印,应该是在逃难途中遭遇野兽袭击,未能幸免于难;一些人呈平躺的姿势睡在地上,身上还裹着一卷破草席,想来是死于瘟疫或饥荒,家人只能草草将其安葬。
在场其他人听到他描述如此惨烈的景象,无不动容。
在经过洛阳时,立冬已经过了。马车驶入城门时,陈舒云见到当地太守正在施粥赈灾。他在路上随便拉了一个行人询问,这才知道当地前阵子洪灾爆发,粮食产量严重不足。许多靠天吃饭的老百姓没有足够的铜钱,家中也没有余粮,只能依靠朝廷去进行赈灾。大街上的许多店铺屋檐下挤满了人,个个脸色蜡黄,排着队等着分粥。城墙边还搭了一些茅草棚,破庵子,用来安置难民。许多人披着打着补丁的袄子,腰间勒根草绳,端着一个破饭碗向那些衣着整洁的人讨饭。陈舒云见到人手不够,还主动帮忙,承担了一部分发粥的任务。因此在洛阳耽搁了数日。
陈伯听着不住的叹气,用右手捂住眼睛。良久,他放下手,直直的望着陈舒云:“舒云,你那件黑色的貂皮大衣呢?这次怎么没见你穿在身上?”
“我刚到洛阳时,在一个农户家歇息了一晚。他们家虽然不算富裕,却拿出最好的食物热情款待我。我看到家中孩子饿的啼哭不止,老人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旧,便将大衣给了他们,他们卖了还可以换钱。”陈舒云洒脱一笑,唇边绽开的,是大慈大悲的温莲。
“可那是你母亲送给你的成人礼,你不心疼吗?”陈伯依然看着他,但目光却变得无比柔和。
“衣服没了还可以再买,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陈舒云收起脸上的微笑,面色变得有些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