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先向父亲行了定省之礼,然后恭敬地汇报了今日的行程,着重讲述了从薛蟠处套出来的话:“薛蟠说,薛家四月北京城铺子的生意做不下去,他母亲找了贾琏,五月薛家的货就从江南走海运了。”
冯唐听后,站起身来,在房内缓缓踱步思考。他的脚步沉稳而有力,看着儿子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庞,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波澜。做父亲的,最不希望儿子像自己一样,在仕途上蹉跎半生,一事无成。
于是,他心下有了考校之意,开口问道:“英儿,你觉得河运此事到底如何?”
冯紫英心中虽有些紧张,但比起两年前父亲叫他入春秋社时,已经好了许多。
他按照在春秋社学习的内容,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讲起自己的理解:“勋贵借海运走私是众人皆知的事,可若是都像薛家这样,规模不断扩大,对河运的侵蚀最先受到伤害的就是漕运衙门。
但现在俞阁老借海运打击两淮士人,仅从事实来看,一是俞阁老认为河运带来的损失远比不上两淮士人做大对他们的威胁;
二是俞阁老的行动,我认为是得到另外三系勋贵的许诺和支持,以弥补在河运上的损失,这点可以从河运动荡的时间得到验证,仅是那对老夫妇儿子的遭遇就说明河运行动的时间是和海运线开通同时进行的,行动的一致说明背后运作的双方是有互通的。”
冯唐对儿子的分析大为吃惊,他从未在这些事情上同儿子深入探讨过,可如今儿子的话却切中要害,深得要义。他心中难掩喜悦,可面上依旧保持着严父的威严,说道:“讲的不错,还有呢?”
冯紫英略有为难,他入社时间不长,所学还只是一些基础的 “常识”。按照教他们的柳鸢的说法,要是连这些 “常识” 都不懂,下面更深层次的内容也就不用学了。同入社的人都是在柳鸢的教导下学习,每月到城外齐国公府的桂园里集中学习讨论,同时复盘上月所学内容。贾琏只在第三个月来过,时间很短,只讲了一点:看事 —— 不论是朝政还是战事,先看时间再看人,人有多面,但做的事是有痕迹的,从事件发生时间往前推、往同期看,相互验证,用多个时间点交叉叠加人的身份背景得到多个可能性猜测,再根据事件接下来的走向,判断结果。
他今日给父亲讲的就是从这上面来的,可贾琏后来外派辽东,这门课也就到此为止了。桂园如今每月只有柳鸢常在,他主要教地理人文,照着等比例的沙盘,教九州地理。当时冯紫英等人惊讶于沙盘的精细程度,就连枢密院的沙盘也不见得强于桂园里的沙盘,柳鸢也不讲,有人问,柳鸢就是笑而不语,众人也都知道这其中的意思,就没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