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夏想不通,但陈仲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是理想中的公平世界。
那样的世界,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家学说真的可以给出。
包括道家。
道家只是尝试向世人揭示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却不能告诉世人具体该怎样利用世界的本质构建理想中的世界。
不。
或许先师老子早已讲清楚了该怎样做。
那便是无为。
不需要主动去做什么,因为你做不到。
只需要去观察,任其自然,因为只有这才是你能做到的——自然规律之下的演变。
所以,陈仲不在意治政者是谁,采用什么样的学问,因为这些无论是什么,“自然”都会让他们沿着“自然”的方向而改变。
当然,陈仲也是“自然”中的一份子。
故而,他也顺应“自然”。
他不能容忍恶行是“自然”的,他主动惩治为恶之人是“自然”的,他欣赏丁夏的优点与指出丁夏的缺点也是“自然”的。
他期待丁夏,以及“丁夏们”的种种“有为”,最终或许会为他带来关于“理想世界”的启发,同样也是“自然”的。
陈仲为什么要打击法家?
丁夏这样并非道家中人的人,总以为道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但实际上,道家就是任何一个道家修士的样子的。
“治政之事,人为之耳。今日新政之帜,舍逊之而谁何?政以自新,逊之乃无自新之勇乎?”
听到陈仲这么说。
丁夏真的是自心底生出羞愧感来,他刚刚诧异于陈仲不趁势打击的心思,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公之德,可昭日月!”
丁夏以袖掩面。
陈仲笑笑,忽然转了话题:“逊之当以新政自任,万万不可自弃。如此日理万机,焉得复以孺子之事分神劳形?许小郎君在此,逊之仍欲阻我乎?”
丁夏登时无言。
他刚刚受陈仲指点,众目睽睽,感激尚且来不及。
还能挡陈仲的路吗?
挡,又怎么挡?
丁夏苦笑摇头。
陈仲朝许靖一招手,直下河堤,要在人群之中穿过。
张机急忙将木匣一合,从后追赶上去:“陈公、晚辈、晚辈……”
陈仲回头,对张机点点头。
这么一位医术精湛,且勇气、德行俱佳的晚辈,陈仲倒不吝啬与之同行一段。
丁夏叹口气,站在原地终究没有动。
即便桓志向他下了令旨,即便此间众人都见证了他根本没有动手,桓志若以此治他一个抗旨不尊之罪,都不需要找借口。
但,也只能如此了。
就算动手又能如何?
谁人不知,仙门陈子正,天下无敌?
眼见得陈仲带着两名晚辈,就要穿出人群而去,丁夏悄然向陈仲传音:“陈公,桓公穆非止降旨于我一人,前路请多保重!”
陈仲没有回话。
远远的,只有吟诵声传回。
“吾非有德,大道之德;吾非使昭,日月其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