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狼狈的样子,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与昂扬。
巫侃则比毛绽自己,比毛氏部曲更紧张,在前前后后确定了毛绽未曾受伤之后,颤颤巍巍回到毛绽正面。
噗通。
巫侃双膝跪地,对着毛绽大礼下拜,叩头不止。
毛绽也顾不得拍打身上土灰了,急忙跳起来去掺巫侃,虽说巫侃既不是修士,也不是身份上有多么了不起,但他年岁够高。
“巫老你这是做甚?快请起、快快请起!”
巫侃却不肯起来,反倒是毛绽躲到哪个方向,他就转到哪个方向,嘴巴开合间,死命阻止着因为漏风而话音走调太多,以免让人听不清,往常他都是以减缓语速来做到这一点,如今急着说话,漏风便怎么都难减轻,语调也实在怪异,可是无论如何怪异,都足以令人体会到他的真诚与激动。
“大守莫躲,老儿非是为了己身叩拜,乃是为焦县上下请命,大守万万不可以身犯险了!我焦县上下,数百年来也只得遇大守一人,若大守有何闪失,奈焦县百姓何?大守若不答应,老儿我绝不能起身!”
毛绽无奈:“何至于此?巫老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不迟!”
何至于此?
巫侃忽然流下泪来,弯腰抓起一把土中的灰白石粉,哽咽道:“前汉时便有焦县,至今不知来过多少上官、守令,然而这土下顽石,莫说去除,只是想,也未曾有哪怕一人想过!我焦县百姓世世代代守着这片土,它却种不出活命的粮啊!朝廷征税或有免除,口赋、算赋、种种差役何能免除?”
巫侃呜呜咽咽说起焦县的艰难。
河内郡所在,是炎州道与长州道的两大交通要道之一,修路、转运的劳役最是累人,且越是太平年景越不能免除,而做朝廷劳役,是需要自备粮食的!
沉重的体力劳动之下,吃不饱、吃不好,很快就会把人累死。
更别说,自前汉以来,无论如何改朝换代,按照人口收的口赋或按照户数收的户赋,以及用各种理由增加的算赋之类,从来都没有少过。
焦县百姓,要么逃出去,要么苦熬着生不如死,但多少年过去了,朝廷都换了多少回,对于焦县而言,经历过的最好的德政便是免去几年税赋。
不管是哪个朝廷任命的官员,也不管这官员是凡俗还是修士,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捉摸着怎样离开这地方,甚至于有些官员根本不来上任。
谁会像毛绽一样,倾尽心力,以一县守令之尊,亲自打造器械,还下田地开垦?
当初毛绽上任,巫侃以焦县消耗少而自豪,那自豪中有多少是为了吓退毛绽而表现出来的,实难确知。
但今日,姚元起知道,这是真情。
曾几何时,姚元起也曾与巫侃一样,期盼过有朝一日,家乡能够获得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