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子离开的时候,同样带了两匹马,只不过是一黑一白又高又壮油亮亮的两匹,他骑着一黑马驰骋在前,白马乖巧地跟在后面。为了防止他迷路,陈金秋,也就是拿木刺指着审问他的高大男人,专程把他送到了密林外。
他才知道,这里竟藏着东家的马场,那人正是马倌。真是意外又惊喜,东家的生意版图已经超出了他想象,喜的是,他小命暂时无忧,以后要更勤奋才是,最主要的,不能再让自己的心放纵,否则,咋死的他都不知道。
李八子心绪大起大落之间,同样不知道身后一个身影不远不近的缀着,一路从旷野进了小镇。
午饭时,小杨难得出现在了饭桌上,他向云彦、姚骞回禀了三件事:一是,他已于昨日晚间见过了曹宏奇及其上头的人,正式开始了合作;二是,佘子君传来消息,病人治愈全部离开,洛平已无疫病风险;三是,镇子里又多了大量新府军暗探。三人当即商定李八子回来后马上离开此地。
饭后,姚骞将他们的私人物品收拾妥当,交由小杨保管,并请他为江汉源等人传信,尤其是代为向陈剑答复,也是委婉拒绝了加入陈剑麾下。他和云彦则轻装简行,明日天亮出发,日落便可到达。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李八子带的尾巴先一步上门,使得姚骞和云彦改变了计划。他们与小杨匆匆分别,半路截住了李八子,随后,疾驰至一个小山村,在破窑里见到了阔别甚久的尉保山。
看到瘦了一大圈蓬头垢面的尉保山蹲在炕角,身上披着常爷的棉袄,布满红血丝的眼眶对着着破席子空洞无神,姚骞的心脏被揪的生疼,鼻头发酸。见到常爷只来得及问了路,就着急忙慌地赶路了,以至于尉保山的状态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姚骞在进门槛时差点绊倒,被云彦及时拉了一把才没坐地上。
姚骞扶着门框踉跄着进了门,嘴唇抖了几下没发出声,撑着炕沿走到尉保山面前,仔细察看了他面容上的大小疤痕、红肿开裂的手背骨节和带着青紫的脚脖子,以及微风轻易吹动的裤腿,仰头将要夺眶的眼泪逼回去,才轻声唤了一句:“保山哥。”
身后刚跟进来的云彦听出姚骞的哽咽,和常爷常平对视一眼,默默退至门外。
尉保山愣怔地抬起眼,姚骞成功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却没有引起他一丝变化,神情仍是麻木呆滞的。
注意着他细微反应的姚骞更加心疼,双手覆在尉保山交叠的手背上,又叫了一声:“保山哥!跟我回家吧?”
兴许是“回家”两个字触动了尉保山封闭的思维,他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混浊的视线对准姚骞,眨了下眼皮,不确定地用沙哑的嗓音轻声问了句:“骞娃?”
姚骞扭过头用手背蹭了蹭眼泪,和着哽咽“嗯”了一声,发觉自己声音太低,急忙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答道:“是我,哥,你能动吗?我扶你下来。”
姚骞把手伸到尉保山臂下,想搀扶他起身,反而被尉保山紧紧抓着,仰起被风霜欺压、为厄运凌虐的脸颊,带着岁月伤痕的双眼反复确认过眼前是自己可以亲近和信任的人,他双唇颤抖着喊:“骞娃?骞娃呀!”接着突然扑进姚骞怀里,双手从后面死死攥住姚骞的衣裳,佝偻着的身体抖如筛糠。沉寂而昏暗、寒冷且破落的土窑洞里,传出了一阵又一阵沉闷的、低哑的、时断时续的犹如困兽从心底刨出的呜咽。
姚骞感受到兄弟在向自己传递他积压许久的哀痛、愤怒和绝望,便合上泪眼双手回抱任他用压抑的哀嚎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