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卿方立大功,虽不欲为官,不可不赏,卿若有所求,请直言相告,朕无不允。”
林如海忙道:
“臣在扬州十年,举步维艰,不能寸进,岂敢言功,独臣之弟子,虽年少无知,尚有三分胆气,更有一腔忠心,日后倘有疏失,愿求陛下看在老臣的面儿,稍加宽宥,臣便别无所求。”
皇帝摇头道:
“他若有功,朕自然赏他,哪里还要卿来交代。”
林如海想了想,又道:
“既陛下厚爱,臣确有一事放心不下,愿求陛下恩典。
不敢瞒陛下,臣别无子嗣,独有一女,已至及笄之年,自小体弱多病,叫臣日夜担忧。
幸臣这弟子,向与小女亲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臣已将小女许配,只因犯了同姓之嫌,恐来日引人口舌,愿再求陛下一道旨意赐婚,已堵悠悠之口。
臣一己之私,妄求圣意,贻笑大方。”
皇帝也微微一愣,林家四世列侯,而今已经失爵,他本已做好林如海求复祖上爵位的要求,却不曾想,林如海竟将这样的机会,只拿来求一道赐婚的圣旨。
一个立下大功的文臣,要告老隐退,又没犯什么过错,只提请这么一个要求,皇帝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
况且这对皇帝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事情,皇帝目光微凝,既然林如海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他自然也没有非要把爵位还给林家的道理。
但以林如海治盐十年的大功,若果无别的封赏,则又难免叫人觉得他这个皇帝苛刻,因而笑道:
“这只一件小事,朕已允了,然卿之大功,仍不可不赏,卿既不愿再案牍劳形,朕也不好再强求。
戴权,拟旨,加林卿为银青光禄大夫,赐京师宅邸一座,赐金鱼袋,赐金百两,绸缎十车。
以林卿之女为嘉宁县主,赐婚靖远伯。林卿以为如何?”
林如海深知皇帝这是要做给天下人看,以示自身并非刻薄寡恩之君,便也配合着不再推辞,叩首拜道:
“臣,叩谢陛下隆恩。”
皇帝见地,叹了一口气,亲自搀扶着林如海站起来,感慨道:
“卿既已无意官场,朕也只得成全你,只是却不可忘了你我君臣恩义,当要保重身子,倘朕有所疑虑,遣人相问,卿还当不吝赐教才是。”
林如海忙道:
“若陛下有召,臣岂敢不奉旨意,然朝堂之上,名臣济济,恐臣鄙陋见识,实不堪一用。”
君臣二人又客气一番,林如海方才告辞出宫,也不再将官帽戴在头上,只置于掌中,任由满头白发飘散,一步步走出养心殿,走出这座天下的中心。
皇帝也亲自送出殿门,不知何时下起小雨,站在高处,远远眺望,才发现林思衡原来一直就在宫门口没走。
见着林如海出来,林思衡亲自为林如海披上挡雨的斗篷,又撑着伞,只将林如海遮得严实,却不顾自己半个身子都在雨中,师徒俩就这样慢慢消失在皇城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