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他道,“罢了,事已至此……无论如何,朕都该送你一件大礼。”
韩宥安蘸着砚中墨汁,在素娟上笔走龙蛇。鲜血突然从鼻腔滴落,砸在“罪己”二字上。
是当初送先帝归天的回春丹。
只不过,剂量大了十成不止,足以让他在服药后一个时辰内毒发。
萧锦羡深吸一口气,还是用枪尖挑起诏书,绢帛的撕裂声在空旷的殿中尤为刺耳。
枪穗扫落香炉,灰烬里滚出半块玉珏。
是当年韩宥安及冠时,萧锦羡所赠。上头刻着的“莫逆”二字,依稀可见。
孩童好奇地捡起半枚残玉把玩,浑然不觉殿内剑拔弩张。
“用十万金珠与东北三城换胡人入关只为取我性命,陛下当真是千古明君!”
萧锦羡抖开两张盟书,鲜卑文与汉文并列,“可惜拓跋宣到死都没发现,你给他的舆图是假的!”
韩宥安低笑出声,齿间有血沫溢出,“假的?那三城之下,还埋着火龙出水呢,若他拓跋敢要,迟早朕也会将十万狼骑送上西天!”
他从小就被当成储君培养,若非慌不择路,怎肯引火烧身?即使要烧,也是要烧得胡人片甲不留。
“所以呢?”萧锦羡斥责道,“你是要东北沿线边城小镇中的无辜百姓,为拓跋宣陪葬吗?!就算拓跋全族覆灭,就能抵消你引外族入关的罪孽吗?!”
棋子被鲜血打湿。
韩宥安面上刷白,自嘲地笑了笑。
走不下去了,路被封死,等着他的结局,犹如棋枰上的白子。
溃不成军。
随后,他割下龙袍下摆,“今日朕以血为墨,以罪为召——东庆韩宥安,弑父弑君,得位不正,引狼入室,祸乱苍生……”
萧锦羡落下最后一子。
黑子落定,屠龙局成。
韩宥安望着棋枰,在殿中发出一阵惨笑,“朕呐,果真一生都赢不了你。”
他在此刻,输得心服口服。
他深知,萧锦羡就是一柄未出世的利剑。一旦现世,便是无人能挡其锋芒。
红缨枪尖已经抵住他的咽喉:“陛下,承让。”
韩宥安忽然握住枪头,锋刃割破掌心亦不松手:“时衍的名字……”
他猛然发力前扑,枪尖贯穿心口。
韩宥安贴着枪身滑跪在地,用最后的力气指向背对着他的懵懂孩童。
“他的名字,取自‘君子终日乾乾,与时偕行’。若他恨你,便告诉他,他父皇是个昏君,是……天下的罪人。”
听见韩宥安虚弱的声音,韩时衍陡然转身,“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