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不让打扰,晴雯姐姐也知道,我比不得晴雯姐姐你,我是不敢触二爷的霉头的。他说不让进屋,我便没进。横竖咱们二爷要用人的时候,定会叫的。”麝月重新散开束了发带的头发,在圆桌边拿起素瓷茶杯倒了一杯清茶喝了,换了睡觉的衣裙,重新爬上床榻,预备歇着。
“也罢了,你早些歇着吧。”晴雯看着麝月很困的样子,又想起自家二爷那个别扭的性子,便没继续说话,自己换了衣服,出了屋,去耳房给二爷准备洗漱的物什不提。
“黛玉妹妹好可爱啊,怎么有这样可爱的人。”宝玉坐在坐榻上,对着紫檀木榻几上的窗框影子,想道。
屋里没点灯,也没烧蜡烛。窗外的夏日晚风轻轻地摇动着院子里的花木,榻几上暗黑色的枝叶剪影也随之慢慢晃动。
刚刚,在绿玉阁的院子前,自己不过送了她一盒子胭脂,她便那样开心,那笑容比之任何一种花朵都要艳丽芳馥。这种时候,她仿佛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不再是那个颇会管家理事的聪慧女子,反而是个冰清玉洁、不谙世事的纯真女孩。
“二爷,还是洗漱了再睡吧。”晴雯端着盛了温热水的铜盆,缓缓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宝玉原本的思绪被打断,但他见来人是晴雯,也便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不管是在荣庆堂的绛芸轩里,还是在这林府中的红香楼院里,能在任何时候随意出入他房间的人只有晴雯一个。不是因为她是丫鬟里最好看的,不是因为她伺候人伺候得最妥帖周到,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宝玉觉得只有她的心思最干净纯然,而且在他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有什么话从来都是直说,不像别的丫鬟似的,总像那些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另有一番龌龊阴暗见不得人的心思,总是想要爬上他的床,总是想要跟他发生点什么。
他心里明镜一般,自己是世家公子,纵然就算是成婚之前做了什么,闹大了哪个跟前人的肚子,也不过是挨顿训斥罢了,长辈们总会为了他,收拾好这堆烂摊子,为迎娶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作妻子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是跟几十个小丫鬟发生了什么也不打紧,自己府上的人,祖母向来管得严密,府上的事从来没有流露到外面去的。可他到底与他的大伯父贾赦、与他的堂兄贾珍、贾琏不同,不是那皮肤滥淫之人。与他们不同,他读了这近十年的书,已经全然化为他腹中的才华和身上的气度还有言行之中自有的一套法度,他想的只是,以后要与自己心爱的人朝朝暮暮,而不是学那些低俗无耻的喜新厌旧的不良行径,还自诩风流潇洒。
晴雯进屋之后,就把灯罩下的灯油,还有各处的烛火全部点了起来,屋里逐渐亮堂了起来。
宝玉自觉地走到衣架旁,张开双臂,等着晴雯把他身上的衣袍解开、挂起。
......
屋子里的甪端式冬青釉瓷质香薰里,点着沉香,烟气从香炉的孔隙里缓缓溢出,盘旋着上升。
一个男子身着灰棕色金线刺绣的衣袍,坐在木制茶几后的矮圈椅上,正看着茶几上的一张地图。
“主上,人来了。”一个脚步轻捷的男子走进屋来,禀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