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鼓声在她耳畔萦绕,似有一整支乐队在为她的处境而庆贺。他们在为什么而欢宴?她迷迷糊糊地想,这场宴会究竟还会持续多久?
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与死寂再次笼罩。那原本的鼓点仿佛又变成了细碎的低语,以及令人厌烦的窸窣声。这些都不是真的,她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想着,腥甜的味道教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于是原本安静的地牢又重新热闹起来,伴随着咳嗽声,她的那些“伙伴们”也开始躁动不安。
伙伴应该是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的,而它们并不是我的“朋友”,这些坏东西只会啃噬我的手指。想到这,她不由地用拇指去按抚食指上的伤口,刺心的剧痛仍未消退。啊,伙伴,朋友,她想到了离开风息林后遇到的他们:好心的梅露辛,人脉广大的希比克,糊里糊涂的狄洛夫,以及懵懂可爱的小银铃。他们才是我真正的伙伴,他们允许我跟着他们四处旅行,见识了比武大会,见识了伟大的都城,见识了亲王的宴会。
然而欢愉总会在某一刻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无尽的苦痛。这段时间里,她曾想过自己是不是后悔答应梅露辛,搭上了杂戏班的舆车。但这愚蠢的念头在她心里只存在了片刻,便被她立即消抹而去。她更加在意她的伙伴们此刻的境况如何,是否也像她一样被铁链锁着,关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地牢之中。
啊,我知道了,她霍地意识到,这挥之不去的有韵律的鼓点声,正是我站在王座厅门口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在那之后她的脑中便是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景象被模糊成了一团团粗糙的色块,等再次清醒,她已经身处黑暗之中。
她从侧面翻身转向另一侧——她已经忘了究竟哪一侧是冷冰冰的石墙,哪一侧是锈蚀的铁门,黑暗让她全然忘记了方向,也全然忘记了时间。
从石墙延伸出的铁链将她的手与脚一并锁住,使得她身体可动的幅度非常狭小。绷紧的铁链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听得她一阵牙酸,好在这声音很快就止息了。她的右脸因长时间的侧卧贴着稻草而麻木,但她的左脸却还是能感觉到身下稻草扎人的刺痛,以及闻到许久未换后散发出的腐烂气息。她开始怀疑这教人难以忍受的气味是不是来自稻草,或许是从我身上散发出去的吧,她想,毕竟我已经好久没有清洗自己的身子。
她缓缓地睁开眼,地牢的轮廓隐约显现,她能想象到这令人窒息的监牢中,曾经有多少人像她一样无助与绝望,她能想象他们抓着铁栏杆尖叫大喊,能想象他们自残般地用头撞击坚硬的石墙,留下一道道血迹,最后变成涂抹装饰这间牢房的褐色颜料。
但阿莎却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她没有绝望,亦不曾感到恐惧。日日夜夜的漫长时间让她想念外面的世界,无论是晴天还是狂风暴雨。她回忆起自己撞见梅露辛与希比克在树林中行事的窘态,回忆起希比克在台上表演,底下观众聚精会神地观赏的场景,回忆起他们在垒石滩见到的那个老妪脸上的神秘笑容,但在她脑海中,回忆的最多的是沉船湾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