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赦日。
那是经历过的所有人都终生难忘的一个美丽盛夏,即使这座岛屿逐渐随着神明日后的陨落而逐渐崩离破坏,最终沉入海底,那里曾经存在的人在经过无谓的逃生与暴露丑陋人性的挣扎过后,在随着冰冷腥咸的海水灌进口腔和鼻腔的瞬间,他们的脑海中便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今日的情景,那种腐蚀人心的美丽与惑人的甜腻香气甚至让他们感受不到逐渐窒息的巨大痛苦,直到被深海吞没成一片虚无——
扑面而来的花瓣几乎掩盖了半片天幕,姜兰亭被浓郁得几乎有些甜腻的花香惊得呼吸都窒了一瞬。眼前的景色被一片顺着风飘得越来越近的暗红花瓣盖住,姜兰亭耳边听到人们的呼声,他听到身后唱诗班虔诚圣洁的咏唱。他深吸了一口气,手边温暖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萨缪尔的存在,微微颤抖的冰凉指尖无声地宣告着他们共同的紧张。
咏唱圣歌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姜兰亭深吸一口气,用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拿掉了遮住自己眼睛的那片花瓣,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通往祭坛的道路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条花路,穿着一身纯白长袍的白雅臣在众人的簇拥下从台阶上缓步走下,长长的拖尾被年幼的天使们充满敬意地捧在手中,肩膀上的两条圣带一直垂落到他赤着的双脚。
这里原本是凯尔主教的花园,道路两旁全挤满了各种各样穿着圣洗礼服的天使们,他们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上前的欲望,满眼兴奋地流着泪,拿着手中的银色十字架,头顶上和四周是随风飘散的花瓣。
萨缪尔手中也攥了一束黑玫瑰,有些因枯萎而脱水的花瓣仍旧挺立,不规则的玫瑰荆棘刺破了他的手心——这是他提前两日去偷偷采来的,今日所有时令的花全在同时盛放,只有他的黑玫瑰即将凋零。
白雅臣就是从这样一条道路上赤脚走来,他此刻的脸上无悲无喜,在盛大喧嚣的人群最中央,安静而又平稳地走在这条已经被铺好了的道路上,身后是同样纯白的圣堂。
姜兰亭的手依旧被萨缪尔紧紧攥着,白雅臣在路过二人的时候微微颔首,姜兰亭能看见他稍纵即逝的弯起的唇。
只那一瞬,他浑身绷紧的劲头顿时全部散去,身体猛烈地摇晃了两下,甚至险些摔倒在地。
“以诺,你不去阻止他吗?”萨缪尔担忧的脸在他的面前逐渐放大,姜兰亭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弯下了腰,那种疼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此时被萨缪尔这样一问,他心中被压下的情感顿时又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推出去,将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拉回来。
耳边高频的嗡鸣声响了很久,直到姜兰亭觉得四周终于变得安静的时候,他才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已经不用了。”他听见自己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最该做的事情,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再阻止他了。”
“那件事情,会比他的命还更重要吗?”萨缪尔小小的手捂在自己心口,温热的血液随着他的用力收紧蜿蜒而下。
姜兰亭默默不语,白雅臣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能冷静思考的人,而这一次他已经别无选择,要么去献祭自己救活林清秋,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到现实世界,要么他们永远地被困在这里,再也找不到任何出去的办法。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祂”针对林清秋和白雅臣所设的一个局,但这种高位的存在,似乎已经并不是他所能插手的了。
萨缪尔垂下头去,一直紧握着姜兰亭的手轻轻松开,这副落寞的神情看得姜兰亭有些怔愣——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像,太像——
“我总觉得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不快点提醒他,会有人比他更难过的。”萨缪尔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纤长而卷曲的睫毛层叠垂下,姜兰亭注意到他空着的左手似乎不受控制地去抚摸那沾了鲜血的花茎。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眼前的孩子并不是一个副本里的NPC,他是一个真正的有感情的有血有肉的存在,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