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颔首,明白当下局势复杂,一动不如一静,免得愈发骑虎难下。
但他也有自己的担忧与奢望:“山东世家那边可有向您透露什么?”
关陇门阀一败涂地,不得不彻底退出朝堂换取李二陛下的宽宥,导致朝堂之上诸多实权部门空置, 为免中枢停滞,开始允许山东世家、江南士族的优秀子弟大举入朝,彻底扭转这两大门阀联盟自入唐之后饱受打压之局面。
自隋末开始,长达将近三十年的排斥与打压,使得这两大门阀联盟私底下联系紧密、抱团取暖,如今骤然起复,自然相互提携、彼此帮扶。
但利益当前, 谁也不能保证这种团结可以一直延续下去,譬如在江南士族支持他这个晋王的时候, 山东世家会否随同跟进
这对于李治来说极为重要,一旦这两大新贵形成统一意见、共同进退,全力支持他争储,那么成功的希望极大。
即便父皇再是不准大臣私底下串联皇子参预争储,也不可能无视这两大门阀势力联手之声势。
萧瑀面有忧色,摇摇头,沉声道:“山东那些人大抵是窝在穷乡僻壤惯了,浑身上下满是迂腐之气,刚愎自负、自视甚高,更多是沉寂捞取利益,未必肯与吾等一条心。”
李治不语。
这其实也是正常的,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山东世家被排斥出中枢已经太久,对于权力的渴望无可企及,“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与其去憧憬将来的从龙之功,还不如现在将真真切切的权力抓在手中。
譬如张行成掌管兵部这样的六部之一、实权部门,最紧要便是将部中权力尽数抓在手中,哪里肯冒着得罪陛下、激怒魏王的风险支持他这个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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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李治、萧瑀所担心那般,如今整个山东世家都将重心放在获取朝廷官职以及巩固到手的权力之上。
首当其冲便是张行成。
原本兵部虽为六部之一,但因缺乏调兵之权,名不符实,已经沦为专注后勤辎重的保障部门,甚至连工部都有所不如,毕竟后者掌管天下宫阙、城池之修建维护,肥得流油,而兵部虽然下设武器监等等部门,却要遭受多方监察,着实鸡肋。
但自从房俊上任,开始大刀阔斧对兵部内务予以改革,同时凭借李二陛下的宠信以及自身的强大实力将兵部权力逐渐扩张,甚至提请设置“军机处”,以兵部尚书之职成为军机大臣之一。
由此,兵部一跃而成为仅次于吏部、民部的实权衙门。
只要彻底收拢兵部尚书职权,不仅山东世家由此实力大增,张行成也将成为山东世家的旗帜人物,大权在握的同时,更会得到山东世家的鼎力扶持,距离宰辅也仅仅一步之遥。
然而想要将兵部权力抓在手中,却是何其难也
一大早,张行成便驱车来到兵部衙门。
原本的衙门已经毁于战火,新的部堂起于原址之上,倒也并未偷工减料,修建得甚为气派。只不过由于建造时日尚短,多处尚未完成装潢,故而看上去恢弘大气,实则处处简陋
来到值房,张行成整理衣冠,一丝不苟的坐在书案之后,将部中几位实权人物交来。
未几,崔敦礼、郭福善、柳奭等人陆续前来。
书吏奉上香茶,退出门外
张行成笑容温厚,请诸人饮茶,简单谈了一下几件部务,诸位下属也都予以配合,看上去甚是相得。
但他知道这是自己还未触及核心利益,否则必将引起排斥与反弹,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看上去威风凛凛,实则不过是一个被架起来的傀儡
一盏清茶饮尽,张行成轻咳一声,看向柳奭:“如今铸造局已重建大半,部分作坊也恢复生产,不知每日军械生产种类、数量几何?”
柳奭赶紧放下茶杯,神态恭敬:“之前铸造局几乎夷为平地,工匠流散、设备损毁,其实一时片刻能够恢复如前?每日生产数量几可忽略不计。”
张行成面容一僵,果然一触及到核心利益,便开始产生抵触排斥
他忍着气:“再少也得有个数字吧?本官乃兵部尚书,有权调查部内任何事务,既要知晓军械生产之情况,亦要对生产出来的军械合情合理的分配至各处军中。如今你却含糊其事,到底意欲如何?”
他知道兵部是房俊的地盘,即便他如今成为兵部尚书也不能如臂使指、言出法随,属下阳奉阴违之事必不可少,但仍未想到这兵部上下根本铁板一块,他这个兵部尚书就连平常时候指使一个书吏都得三思而行,否则指不定被当面拒绝,颜面尽失
这就是他眼下在兵部的现状,每日里被一众下属高高供起,恭敬有加,但兵部事务也根本插不进去手。
原本这种现状应当徐徐图之,可是房家设宴温居,自己不请自去却遭受房俊折辱,这使得他心中愤懑不已,顾不上太多,力求尽快将兵部内务捋顺,彻底把持大权。
谷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