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生活还得继续,请节哀。”
陈书站在边上,如此劝说,语气薄弱得像是病了大半辈子,既是愧疚,亦是心痛,和先前在目标楼楼顶冷酷无情的样子截然不同。
站在边上的朱一霸看呆了,心想副大队长这是真的从骨子里深刻理解了毛爷爷当初教育大家的话语:对待自己人要有如遇春风的温暖善良,对待敌人就得像寒冬一样冷酷无情。
反差越大,越体现本事。
王局倒是以欣赏的目光在旁审视,这种应对受难家属的事情,大家普遍都是抱着能避则避的心态,毕竟谁都不愿意被人劈头大骂或者把单位的仇记在个人头上。
当然了,除了个人原因和极低的概率,事后的处罚一般也会落在出头之人身上。
先前许明亮的妻子当众发问时,众人皆是低头不语,扭扭捏捏的不表态就是明证。
所以陈书能主动站出来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这份敢于担责的勇气让他得到了在场众位警察无关于其他的尊敬和认同。
不过这时候事件的中心人物陈书反而在想,要是许明亮的两位家属能在这里对他破口大骂,大声质问他这个做领导是吃狗屎长大的,或者对他动手打骂,乃至把他给揍哭了,陈书的心里都能舒服一些。
可许明亮的女儿只是哭一小会就止住了,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抽抽涕涕的搀扶起自己的母亲,然后安静的看着众人。
“谢谢你们,明亮要是知道今晚有这么多人陪着他,送他上路,心里肯定很开心。”妇女抹着眼泪,继续说道,“其实呵,对于许明亮这件事,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了。可当它真的发生了,我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妇女吐出一口浊气,回忆道:“明亮年轻的时候是个排爆手,连带着我们在街坊邻居里都挺受尊重的。可他这工作太危险了,每次只要一轮到他值班,或者在家里刚吃着饭就接到电话跑出去加班的时候,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好。
“可我又不敢给他打电话,一打电话他就笑话我,然后匆匆聊几句就给挂了。后来有一次他加班,刚好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事情还挺严重的,我忍不住就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那时候我就慌了,穿着家里的拖鞋就跑到他们单位......”
说着说着,妇女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虽然眼边还浸透着泪珠,不过精神状态好了一些。
“然后我就天天吹他枕头风,有时候还故意和他吵架,让他和领导挑明了不要干排爆。我说啊,我们也不是逃避责任,毕竟他也干了十年的排爆,不是吗?算是对得起他这一身的警服了。队里这么些年,来来去去这么多的年轻警察,总不能赖明亮一个人干这活干一辈子吧?
“可明亮傲气,不想也不愿把这危险的工作交给别人,但也心疼我,不敢和我吵架。所以只要一有空在家里,就抢着做家务,手头只要一有收入就转给我。嗯,后来他是干脆把单位的两张银行卡都塞我手里了...”
妇女边说边笑。
都说悲伤到了极点的人,是会笑的,因为只有情绪放松了,想到美好的事情,才能保住活着的人。
陈书不知道真假,但这一刻,他希望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