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指节稳稳地托住端砚一端,而后垂下手,沿着九疑曾走过许多遍的那条去往竹林的路行去。
这条路九疑走过多次,他却是头一回走,一向只知这里有一片竹林,听说三伯偶尔爱用这竹露泡的茶。
一只脚未及迈过铁门便瞧见一个人站在那,那人立在一片月光斑驳的竹影之中,看不清面容。
从那个头与身形看,与青枫差不多,又似乎比青枫略高一些。
“你是哪房的,过来说话。”
见那人仍不动,俞修已隐有些不悦,他又说了一遍:“过来说话。”
郑无拎起脚边的食盒,掸了掸底部的碎屑和尘土,缓缓走向俞修。
“哦,是你。”俞修道。
未等郑无行至近前,俞修便认出了他,之前一直与他们同去族学,旬休又一同回来。
郑无突然不与他们同去时他还问过一嘴,俞十三说这小子自从被三伯瞧上了便滋润的很,连书也不读了,还记得孙六当即拊掌大笑,直言早有预见。
而今,郑无站在月下竹影中,显得比之前在学里时更为沉默寡言,连个子好似也没怎么长。
又观衣着,虽整洁利落经过一番打理,但已洗的褪色泛白,与俞十三口中的“滋润”相去甚远,暗道三伯抠搜。
“怎地连书也不去读了。”俞修提灯的右手拇指指腹摩挲着灯柄,又道:“我记得你悟性尚可。”
俞修对郑无的印象极为深刻,虽稚气未脱,但那五官却犹如工笔细描的丹青。
初见九疑时,郑无已没有书读了。
自俞老爷病倒,外院诸事便由俞三爷一手操持,虽病情偶有缓解,但却不可过度劳心费神,便一直留在后宅将养。
也是在这段时期,郑无才跌入洪流。
从前是被逼无奈失学,如今却是不必了。
在那一日,在他生辰那一晚,他有了一个目标,有了一件最想做的事。
但,同是在那一晚,在那最晦暗无光的时刻,在那木棉花盛放的光影之下,他遇见了九疑。
是不幸,也是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