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直微微蹙了蹙眉头道:“我倒想去啊,只可惜一无那飞檐走壁的本领,二无那份情缘。凌统领,人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光明磊落,心中无愧,你又顾忌什么?再说,为了吕大人,为了刑部尚书府,为了当今圣上的隆恩,为了我朝的兴盛,为了……”
“好了,徐先生,你不要说了!”凌云不耐烦了。
徐直笑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凌云无可奈何道:“我敢不答应吗?——不过咱们有言在先,此事若是弄巧成拙,闯出祸来了,责任可得由你承担。吕大人要是追究起来,我就供出是你指使的!”
徐直弯眉浅笑道:“好啊,凌统领可是精明的很,一点亏都不吃啊!行,万一出了事,责任由我承担,面子由你丢!”
凌云瞥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
“啊,没说什么!”……
想起以往的诙谐情趣,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他又想起后来:自己与丁梦轩深夜私会之事东窗事发,他与徐直却都争着在吕大人面前认罪,把责任望自己身上揽……
他不明白,像徐直这样一个进退有度、行事极有分寸的人,难道也会做出这样离谱的事情来吗?最终也会落得这样一个不应该有的结局吗?
这时他忽然苦笑了。何止徐直,难道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也曾经自诩精明干练,不是也往往被裹挟在种种纷扰复杂的情势之中,身不由己,做出许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来吗?
人世繁芜,世事难料,试想小小的人力在变幻无常的局势面前,又显得如何的苍白无力啊!
要想逆天改命,大约只有作死的份儿吧;只有顺天应命,一切随缘,才是正理。
想到这里,凌云心里忽然豁然开朗;原本恍惚迷离的眸光里浮现出一抹执着而坚定的神采;脸上晦暗不明的情愫亦变得清朗透彻起来……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迟疑,倏的站起身来,径自向门外走去。
刑部尚书府,书房中。
吕文正独坐书案前,脸色惨白,双眉紧锁,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神色凝重而悲哀。
这时杨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大人,徐先生的后事业已置办妥当,明日即是殡葬之期。请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吕文正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望着吕大人那颓废消沉的样子,杨振心里一阵酸楚,哑然道:“大人,人死不能复生,您也不必太难过了,千万要珍重自己的身体啊!”
吕文正浊声道:“我知道了。要是没有其他的事,你先出去吧。”
杨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方要向外走;这时僮儿荣儿进来禀报道:“大人,外面凌统领求见。”
吕文正与杨振不自觉地对视了一下,有些愣怔。
须臾,凌云神色落寞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默默向吕文正见了礼,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封锦书,双手递上前道:“这是凌云的辞呈,请大人批复。”
吕文正与杨振皆大吃一惊。
吕文正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蜇了一口似的,身子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颤声道:“什么,你要辞职?……”
凌云轻轻点点头。
吕文正激动道:“为什么?”
凌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住了眼底复杂不明的情绪;他额头上的青筋轻轻鼓了鼓,下颚的线条有一瞬间的绷紧,只不说话。
吕文正抽搐的表情里透着极力克制的愤怒,“难道就只为了本府那天说的那几句话么?……本府承认,那天本府说的话是有些口不择言,是过分了点,可是那天本府的确是太过悲痛了啊!”
凌云漠然道:“我想大人是误会了。其实即使没有那天那些事情的发生,我也是要走的。这些日子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已心灰意懒,徒留于此,大约也只能是尸居其位罢了,非但帮不上大人什么忙,反而徒增彼此的烦恼。”
杨振忍不住道:“凌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如今徐先生去了,你要是再走了,你说还能有谁去辅佐大人啊?”
凌云不理会杨振的话,只对着吕文正道:“伤心地难留伤心人,如今凌云去意已决,请大人批示。”
吕文正眸底情绪剧烈地震颤着,怒声道:“你既然决心已定,那本府还能再说什么?好吧,你的辞呈本府准了,你随便什么时候走都可以,本府绝不会再阻拦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