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父与女。
在飘零的大雪中,彼此目光交汇。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双方什么都没有说,唯有沉默。
面对已经彻底被星兽同化后,转化为弑神尖兵的父亲,爱丽榭吝啬到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或许打心眼里,她就从未将对方视作父亲,也从未感受过一丁点的父爱,对她而言,割舍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困难。
“还回来——!”
罗马皇帝没有开口,他的喉咙在白榆的折剑式中被切断,气管喉咙受损,根本说不了一句话。
代替开口的是星兽的分身,皇帝的四肢、肩膀上长出了怪异的另一颗头颅,那是由血肉和石头同时组合而成的怪异嵌合体。
它冲着爱丽榭发出咆哮嘶吼:“还回来!”
她只是在完成自己被赋予的使命,事实上她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样的,是继承者,也是复仇者。
爱丽榭举起斩星刀:“自己过来拿啊。”
两者都有着相似的身份,却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然后真的死去了。
然而爱丽榭的这一刀并不同,那不是普通的斩击,而是源自于弑神尖兵,经过铸星公驯化后得来的权能,亦是极高等的神秘。
即便是获得了智慧和灵性,它的意志中仍旧铭刻着对自己造物主的忠诚,践行着自己的使命。
空气开始发出诡异的震颤,那震动就像是有超声波的机器正在大频率的轰炸着这片区域,连升起的岩板上都被震动干扰了精密度,爱丽榭的足下有一道道裂痕朝着周边扩散,这才叫人看出来震动的源头来自于她。
气急败坏的愤恨情绪满溢而出,像是痛斥着小偷强盗。
只是一刀,就斩断了封圣的臂膀。
这恰恰和因为爱人而坠入凡间,与人同行的米迦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双眸中如同有海潮上涨,海水淹没双瞳,力量攀升到至高点……然后她隔空挥刀,虚切挥斩横切。
附加了弑神黑炎后,它的威力更是不容小觑。
爱丽榭则不一样,在她的刀锋前,星兽坚韧的外壳和弑神的权能都脆弱的如同纸糊。
“肮脏的大地需要被漂白清洗!”
听到这句话,白榆瞬间幻听到了风暴の小曲,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拉开。
它发出模糊不清的咆哮。
正前方的一切,包含了罗马皇帝在内,漫天飘零的飞雪陷入静止,在挥刀结束的那一刻,有机物和无机物都四分五裂,陡然化作齑粉。
她也是这么想的,只需要斩了就好,不用想那么多。
绝对的天敌。
星兽咆哮向前,发起冲锋。
星兽愤怒的咆哮,它也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天敌气息,于是不顾一切的开始增殖躯壳,漆黑的红色火焰燃烧着,它用权能将自己武装起来,漆黑的石头也撕裂了血肉之躯,将原本人形的罗马皇帝变了模样,变得不人不鬼,体型膨胀巨大化,但同样外表越发倾向于半神时代肆掠大地的坠星战兽。
皇帝分化出了一头星兽作为盾牌守护在跟前,然后它也破碎了,连带着被斩成碎片的,还有罗马皇帝的半只手臂,鲜血喷洒如墨色,虽然三秒内就止住了血液,被分化增殖出的星石填补上了断臂,但这战果仍旧不可思议。
在一定的范围内,没有半点的空气流动,安静的仿佛世界死去,连重力都消失了,无数碎石瓦砾凭空悬浮。
芙蕾德莉卡和安洁莉卡将白榆举起来,立刻跑向坍塌的城墙之外,以最快速度逃离即将成为战场的地区。
“想要的话……”
且不论他此时的思维跑偏到了什么角度,从背后两只手突然抓住他的一左一右。
“一切,献给伟大意志!”
在中世纪有一种刑具叫做铁处女,外表看上去就如同人形的棺材,而在刑具内部有几十种钢铁尖刺,被关入其中就会让身体被洞穿出几十道伤口,通常不会立刻死亡,而是在大量失血后器官衰竭而亡。
地面升起两块岩板,一左一右,如同夹面包一样将爱丽榭包围在内,岩板上更是突出了无数尖刺。
她俨然不是纯粹的剑客,因为剑客最忌讳的就是慢,如果出剑挥刀之前搞的天地色变,那岂不是堂而皇之的告诉别人应该提前堤防?刀剑出鞘最要紧的就是快,抢夺的便是先先之先。
刀不需要拥有自己的意志,只需要斩杀目标即可。
就在她们刚刚跑出不到二十米距离,等待不及的弑神尖兵已经发起了攻击。
藏在轻甲下的后背肌肤上,纹身滚烫,一头兽的虚影浮现。
更确切的说,她是一把刀,是用来清理掉这个弑神尖兵的清理工。
绝对的克制。
没有纵横剑气,没有闪掠的剑芒,隔空而斩,感受不到常规的力量流通,却在挥刀刹那间,声音消失了。
爱丽榭内心有了那么一丝感慨,但也就那么一丝丝而已。
白榆心想自己也能做得到,不过那是以折剑后损失了所有攻击力为代价。
大雪皑皑。
爱丽榭扬起了斩星刀,她之前从未使用过任何剑术,但不可思议的是,在她接受了全部传承记忆后,握住这把刀时,铭刻在刀上的时光就开始逆流向她的灵魂。
“你们无法阻拦!”
一片雪花停在了斩星的刀尖上,将兵刃染上一丝霜白。
叮~
女孩的背后唤醒了第二兽的虚影。
刀锋震动,臂铠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如同牙齿上下打颤。
仅仅是第二兽加身,爱丽榭便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悬崖和失控的边缘。
她不是铸星公,刚刚得到传承,尚且无法将所有力量都运用纯熟。
被驯服的五兽仍然桀骜不驯,想要让它们完全屈服难度极高,她的修为不够、意志也不够,唤醒第二兽便是是极限……
她甚至控制不住这把刀上缠绕的权能和神秘。
索性,她也不再尝试继续握着刀。
而是迎着冲锋而来的星兽,放弃了所有架势,松开手掌,举过肩膀,就像是投出一把长枪那般,抛出斩星长刀。
那一刻,爱丽榭放出去的不像是一把刀,而像是一架超音速战斗机,它惶惶而过,在脱手瞬间就撕裂了音障,扩张出的无形领域也直接在空间上撕裂出一条明晃晃的缺口和通路。
破碎的空间吞噬着大气,形成了朝着内部的龙卷风暴,刀刃在中心如同一个台风眼,将周遭一切都卷入其中,脱手不到二十米就已经化作横扫一切的飓风雏形。
长刀无声的贯穿了星兽的躯壳,它庞大的身躯正中心出现一道直径五米的硕大破洞,而在飓风中被卷入的石头瓦砾甚至皑皑白雪都化作锋利的刀片,裹挟着权能不断切割斩去坠星战兽体表的石头和血肉,仿佛一场迅捷的凌迟。
星兽茫然的倒地了。
鲜血和怪异的黑色液体洒落在地上,汩汩洒落,顺着战场上的沟壑肆意流淌。
然后它扭过头,利爪扣在地上,连续挪动身体,把后背留给了爱丽榭。
……这是试图逃跑?
偷偷探出的两只小脑袋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可思议。
安洁莉卡难以想象,这曾经杀半神如同杀猪一样的弑神尖兵居然也懂得权衡利弊?
芙蕾德莉卡则是惊讶于它居然也会因为恐惧而逃亡。
这一刻尖兵慌忙而狼狈的逃窜行为,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它并没有那么强大和不可战胜,它获得了智慧的同时,也被种下了怯懦的种子和名为求生的本能。
它试图苟延残喘,但当它背对敌人的时候,性命已经不再属于它自己了。
长刀去而复返,斩星是一把有灵性的刀,它从天而落,刺入地面,刀锋对准了星兽,拦截住了它的退路。
同时一只脚也踩住了它的背脊,漆黑的鲜血溅射出来,染黑了女孩的战裙和甲胄。
星兽发出没人听得懂的怪异惨叫声,那混乱的语言中枢证明了它此时的状态有多么糟糕。
爱丽榭拔出刀,斩下。
星兽头颅的外壳被切开。
脱落的黑石之下,露出一张人类的脸来,身躯残缺的皇帝躺在地面上,因为生机的消散,他正在逐渐变回成人类的模样。
大雪纷纷扬扬,不论大地如何污浊,它们依旧那般纤尘不染的纯白,白雪的冰凉似是唤醒了皇帝逐渐丧失焦距的目光,淡银色的眼睛,倒映着漆黑的夜空。
他的眼睛看向爱丽榭,眼神里藏着懵懂和错愕,像是刚刚睡醒后不知所措的孩子。
然后,他张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喉咙早已毁掉,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爱丽榭沉默的举起刀,她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罗马皇帝是不是记得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终于恢复了一丝人性,取回了人类的身份。
或许是,或许不是。
爱丽榭心里发出平淡的问询——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遗言?
然后,她看到了皇帝归于沉默,还有那双眼睛,他的情绪奇妙的平和。
算了。
她心想。
不问了。
长刀刺下,鲜血溅起,染红了地上红色的积雪,也染红了她随风飘荡的雪银色长发。
……
【弑神尖兵已被击杀】
【获得三千命运点数】
【英灵‘蛇发魔女’的数据已更新】
【专属礼装已强化】
【……】
白榆望着一连串的提示,此时却并无心情去整理这些弹窗信息。
他灌下两个大红瓶后恢复了伤势,此时爬起来穿过围墙,看向结束的战场中央。
面对残缺状态的封圣,本以为会是一场苦战,但爱丽榭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杀的是她父亲,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站在废墟中的女孩,仰起头迎着飘雪的夜空,她的侧影在依稀的月光和火光中美的惊心动魄,鲜血和白雪的颜色鲜明对比,她侧过脸颊,那双清澈的眼中映照出一夜剧变后的罗马城。
安洁莉卡想冲过去给爱丽榭一个拥抱,却被芙蕾死死抱住。
白榆也没靠近。
他们都觉得爱丽榭现在需要时间整理一下心情。
但爱丽榭并未站着很久,而是很自然的走了回来,连回头看一眼尸体的意图都没有。
她学着之前看过很多次的雨宫真昼的动作血振,隔空劈出一刀,将长刀收入开辟出的空间裂痕中。
作为铸星公的继承人,死兆星竞技场已经是她的私人所有了,她相当于多了一间巨大的贴身仓库。
“爱丽榭……”
“别这么看我。”爱丽榭挥了挥手:“我很好啊,没你们想的那么心情复杂啦。”
“真的没事?”安洁莉卡挤出两滴眼泪来。
“为什么你还先哭上了?”爱丽榭无奈的揉了揉安洁的眼角。
紧接着安洁哭的更欢了:“你手上的血辣到我眼睛了!”
芙蕾什么都没说,她默默拿出水瓶给安洁莉卡冲洗眼睛,把空间留给白榆和爱丽榭。
“结束了?”白榆问。
“嗯,结束了。”爱丽榭摸了摸臂铠:“坠星战兽已经杀死,先祖交托给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
“先祖?”
“铸星公,初代皇帝,也是米迦勒。”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很大。
白榆头脑风暴了三秒,然后了然道:“看来都是她设的局啊?”
“不,是神圣之主……先祖其实是在死兆星中受罚了。”爱丽榭尽量用简短的语句解释着。
白榆也安安静静的听着之前的经过。
他看着爱丽榭,其实距离两人上一次在罗马尼亚分别,至今也就过去五天时间而已,一周都不到,并不算特别漫长。
倒是内心不由得多出了一丝恍若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