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将手递给他,下了步辇,耳边听见穆青衣温润的声音:“殿下莫慌,礼仪已经尽量简化了,虽是嫁入穆家,因殿下身份尊贵,只需拜天地即可。”
以她的身份,堪比女帝,长歌的婚事本应该在帝宫举行,昭告天地鬼神,按照帝王的礼仪章程来,奈何帝宫如今被萧霁把持,满帝宫不敢见一个“囍”字。
婚事仓促,也来不及修建帝姬府,婚事被迫放在了尚书府。
不过尚书府何人敢受她的礼?于是礼仪章程就尽量简化了。穆家只当郎君入赘了,至于监国帝姬要在穆家住多久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情。
长歌点头,握住他干燥温暖的大手,扫视一圈,果真没有见到寻鹤道人。她和穆青衣成亲的时候,道门之首并未赶到,寻鹤道人一生都不曾踏足盛都,朝华殿的相见只是梦境之上的机缘。
成亲的礼仪章程果然极度简单,祭拜天地,昭告天地鬼神人间,如此便算成了。
暮色一点点地落下来。她取下厚重的头冠珠帘,脱下层层叠叠的嫁衣,穿着素色寝衣,让宫人取来笔墨纸砚,隔窗看着陌生的尚书府,执笔想写些什么。
墨汁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氤氲开来,就如同她这一生,白不是白,黑不是黑,甚是荒唐。
她低低一叹,放下笔,感觉手指痉挛,毒素已经遍走全身。
这毒下的巧妙,她从未察觉,从上了步辇开始,她就在思考毒下在了何处,衣食住行,能沾毒的地方极多,她乘坐的步辇,交杯酒的酒杯,窗台下的一株月下花,甚至是笔墨纸砚。
深宫朝堂上有太多杀人于无形的毒,全看是何人所下。
而每个人都有杀她的理由。她死了,萧霁能心无旁骛地登基,她死了,穆家要被满门问斩,除非穆严是双面谍者,又投靠了萧霁,她死了,秋墨衍能从行宫回来,重掌朝堂,她死了,穆青衣能回到山野之间继续当他的道门弟子,如今想来,她死了,这天下也许会乱,也许会有新的朝代崛起,也许是幸事。
若是死她一个,能成全那么多人,她也算是死得其所。
她自嘲地笑出声来,这一生便如同那染墨的宣纸,终是被遗弃的命运。
“殿下,殿下。”宫人发现她的异常,惊慌失措地喊道,“来人,殿下吐血了。”
她指尖深深地抠进檀木香案上,吐出一口血,神思反而清明了几分,目光雪亮地看向率先进门来的穆家人。
穆严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不敢进来,只挥手说道:“去,找六郎来。”
六郎便是穆青衣,家中排行第六。
她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原来是他。下毒者,总是会第一个想知道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