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长实因女儿出生时有异象,请人占得其有后妃之命,染指关白的野心渐渐生出。
后来女儿被人盗走,遗弃荒郊,竟得母狐庇佑哺乳,他便越发深信其命格不凡,野心愈炽。
只是彼时实力有限,难以招架层出不穷的袭击,没奈何,只得托付坂部一郎,带女儿远走他乡悄悄抚养,自己则在京都积蓄实力,只待女儿长成,设法送其入宫,夺尽皇宠,便好借其力量,一举问鼎关白高位。
这十五年来,他很少梦见女儿,但是无数次梦见自己即位关白、掌权摄政的情景。
近几日他收到消息,女儿归途中受人拦阻追杀,自家心知必是白河法皇出手,一时惶惶不可终日,却不料闻有中华异人挺身相助,便连平氏父子所率精兵亦遭覆灭,喜的狂饮长笑,自以为这必是天命所钟之兆。
到了今晚,鞍马寺忽然火光盈天,平安京望的清清楚楚,一时满城皆惊,藤原长实料定,这场大火必和曹操一行有关,终于下定决心,将所部八十余名骑兵尽数点起出城,一者是要接应女儿,二者则是想趁势将曹操等人收入麾下。
却不料曹操毫无投纳之意,竟是反客为主,大模大样说出这般一番话来,又是指摘自己不够高明,又是空口白牙说甚么当上关白易如反掌。
若是换个人敢这般言语,藤原长实必定嗤之以鼻、笑其狂妄,然而老曹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偏偏让人忍不住相信,这匪夷所思之事竟是真的。
藤原长实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忽然问道:“莫非阁下竟是打上了得子的主意,才阻我将她嫁给天皇?”
曹操一愕,随即坦然点头,看向玉藻前:“令爱仙姿佚貌,温雅博学,武某亦是凡人,如何能不动心?她若不嫌中华远遥,在下的确欲求而归之。”
玉藻前望着老曹火灼般目光,不由飞红上面,越发显得娇艳无双,一双眼似嗔似喜,含情脉脉看向老曹,似是在说:傻子,这有什么好问?我自然愿意。
藤原长实见他两个有些郎情妾意模样,心下不快,忍不住喝道:“术士曾言,我女儿有后妃之命!”
曹操不由大笑:“扶桑后妃,也算后妃乎?”
藤原长实为之愕然,听此人言语,竟似有不臣之心!正欲嘲弄一番,却见老曹双眼中神光湛湛,面上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自信、霸道,话到嘴边,生生又咽了回去,暗自忖道:此人气势,好生霸道!便是白河法皇,似亦不能及也。
要知白河法皇在扶桑贵族心目中,素来以霸主著称,曾因恼恨天不下雨,囚雨于牢,可见为人之霸道,然而藤原长实今日见了老曹,才知何谓真霸主也。
他这些心思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好在不曾诉之于口,不然老曹怕要大笑:和一盆水较劲的主儿,也能称之为霸主乎?
便似昔年武则天醉后传旨,大冬天欲令牡丹开放,次日牡丹自然不开,武后以不尊皇命之故,贬之于洛阳,却于洛阳盛放,气得武后下令尽烧其花,以至留下焦骨牡丹这等异种,时人皆谓武后霸道——老曹于书中读到,哈哈大笑,评曰:这娘们好生刁蛮。
在老曹看来,甚么囚水、贬花,可称刁蛮,同霸道哪有鸡毛关系?与那小孩儿撞疼了脑袋,踢桌子两脚泄愤之举,倒是一般无二也。
藤原长实为其风采所折,嘴上却不甘承认,撇撇嘴道:“扶桑虽小,终究也是一国,说到底,武君手下也不过有十余人,白河法皇如今大权独揽,哪里便那么容易对付?”
曹操大笑,伸手一划拉:“谁说我只十余人,这数十名骑士,看着亦颇精锐,如何不能一用?”
藤原长实眼珠差点跳出来,他万万没想到,曹操居然把主意打到他的人手上!
老曹察言观色,咧嘴一笑,笑容很是讨打:“你我又非外人,待我和玉藻前小姐成婚后,先生便是武某丈人也,这干骑士,只当陪嫁便是。”
藤原长实目瞪口呆,很想大吼: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然而话到嘴边,却终究难以吐出。
看官听说,原来扶桑礼仪,大多源自隋唐,单论其礼节之严谨,倒比中华更甚,尤其藤原长实这等门阀贵子,一生交往之人,哪怕私下恨不得手刃对方,表面上也讲究个风度翩翩,最怕被人说“失礼”二字。
若是老曹也是扶桑人,这般冒失的言语,藤原长实必然要当面叱责对方失礼,可老曹偏偏是汉人,这就让藤原十分尴尬了——
就好后来某一阶段,外国月亮圆的一笔,有崇洋者开口绅士品德,闭口契约精神,或曰国中无好男,好容易嫁给金毛鬼,被那金毛丈夫饱以老拳时,心态便于藤原长实此刻一般:明明觉得对方失礼,但是文化不自信啊,忍不住便要自我怀疑,莫非这铁拳也是绅士精神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乎?
书归正传,却说那藤原长实,虽不敢斥责老曹失礼,却也舍不得八十余名骑兵啊!他虽姓藤原,又非家主,做个中纳言,也不过是四等官的次官,这八十余名骑兵,连马匹带甲胄,是他多年来的心血,岂肯轻易舍了?
当下连连摆手:“武君此话从何说起?鄙人计划了十余年,欲以得子嫁于天皇,武君一来便要令我改弦更张,这且罢了,只是世间又岂有不谈聘礼、先索嫁妆的道理?”
曹操不慌不忙道:“谁说聘礼不曾谈?许先生之关白、摄政,即聘礼也,若嫌不够,武某再奉上宝剑一柄便是。”
兄弟们都是一惊,心道哥哥这化龙刀,乃是神物天成,做聘礼倒无妨,只是这般神物,难道从此流失扶桑不成?
便听老曹扭头对周通道:“取那柄蛟龙进献的宝剑给我?”
周通见了老曹眼色,立刻会意,自背后包袱里,取出那柄以锯蛟长吻制作的鱼骨剑来——此物本是阮小七特地锯下,欲带回梁山炫耀,因走得急,遗在驿馆,为孟康拾得,精心制作了剑柄,又被周通讨去耍子。
老曹伸手接过,仿佛什么难舍难得的宝贝一般,握在手中观摩嗟叹一番,方开口道:“先生家学渊源,可知此剑来头?”
他心里存了个坏,若是对方认识锯蛟,他便说这乃是东海蛟王之锯吻,若是不认识,那就彻底抡圆了吹嘘一番。
藤原长实自幼养尊处优,果然不识,只见此物似剑非剑,似骨非骨,不由踌躇道:“这是……”
心中大为纠结:我若说我不认得,岂不是显得我藤原氏不够家学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