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盛青萸与我并排,罗圣手对面。气氛略显尴尬。
盛青萸敛了泪,神情尚且恍惚,视线不时地在我与罗圣手之间逡巡徘徊。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她自是不敢贸然多问的。
我将她的心思看在眼里,没有隐瞒的必要,迟早都会知道,索性直言道:“我已拜入葛老门下,罗圣手是我的师兄。”
盛青萸咬了咬唇,俄顷,喃喃道:“只知道你在回春堂调养,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缘。若是早知道……”说罢,她眼中含泪,禁不住又哽咽起来。
我与罗圣手对视一眼,先前请他去为吴姨娘诊断过。自从得知花费高昂后,我便没有再提。此后也没有机会解释。不知他会怎样看我。
仿佛察觉到我的忐忑,他注视着我,眼中无波,云淡风轻。
我不忍告诉青萸自己早已得知吴姨娘的病情,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以作安慰。吴姨娘的苦衷与苦心,既已藏到此时,断没有被我拆穿的必要。
车轮辘辘作响,马蹄急促。炽热的风透过窗帘,拂上我的面颊,算来我大致已有十天未曾踏出过小院。与萦绕在鼻尖淡淡的药香不同,院外的风裹挟着尘世的烟火气息,令我心境微妙。
无论我正经历怎样的沉浮,街市依然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茶楼酒肆门庭若市,商贩们的吆喝此起彼伏,路人行色匆匆,各自忙着生计。世人将我的故事津津乐道,却又不曾真的在意过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意他们,躲着他们?
迈出回春堂的那一刻,即便有师兄在侧,我仍然心虚胆怯。我只知道我不可能永远躲在那一方天地中,总是躲不过去的。我拼尽全力,宁可自损性命也要脱离两府的桎梏,不是为了去另一个院子里蜷着,做缩头的乌龟。但在此时,我方才准备好了。去面对世人的注视,世人的口舌,世人的心肠。
一路无话,我们心思各异,谁也不愿打破沉默。直到马车停在西院门前。盛青萸心急地跳下马车。罗圣手也先我一步下去,立于车门前。
待我掀开车帘,正对上他柔和的目光。他自然而然地朝我伸出手臂。
我扶着他落地,脚还没有站稳,身后就传来刺耳的声音,“我就知道她要去找你!”
盛老夫人身着一袭深紫色的缎面锦袍,上面绣满了精致的花鸟图案,金线银丝交织,珠光宝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像是刻意打扮过,昂首挺胸,每向我迈出一步,都透着一种无声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