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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会计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乔母坐在旁边纳鞋底,针脚扎得比平时密了些,忽然叹了口气:“他爹,你说……棒梗这回去了城里,真能记着把小芳和孩子接过去?”
乔会计磕了磕烟灰,没抬头:“人心隔肚皮,咱不敢打包票。
但这几年,棒梗在村里的样子,你也瞧见了——地里的活儿抢着干,农闲时帮队里修水渠,手上磨出血泡都不吭声。
对小芳,对京京,那是实打实的疼。”
他顿了顿,“再说,他娘秦淮茹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教不出抛妻弃子的儿子。”
乔母手里的线缠了个疙瘩:“话是这么说,可城里不比乡下。
四九城啊,那是啥地方?
灯红酒绿的,万一他迷了眼……”
“妈!”小芳抱着贾京从屋里出来,听见这话,红着脸打断,“棒梗不是那样的人。”
她低头逗着怀里的孩子,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定,“他说了,等在城里安顿好,就先接我和京京去住,说城里的幼儿园比村里的学堂好,能学认字,还能唱歌。”
乔会计看着女儿,点了点头:“小芳说得对。
棒梗每次从镇上回来,给京京买的糖块,给你扯的花布,从没落过。
上次你生疹子,他半夜跑十几里山路去卫生院买药,这份心,假不了。”
其实乔会计心里清楚,哪个农村人不盼着进城?
尤其是四九城,那是祖国的心脏,光是听着就觉得亮堂。
京京要是能在城里上学,识文断字,将来可比在村里刨地强百倍。
小芳把贾京的小胳膊举起来,笑着说:“你看京京这机灵劲儿,要是能在城里读书,说不定将来能去外国念书呢。”
她说着,眼里闪着光——那是对好日子的盼头,也是对棒梗的信靠。
乔母看着女儿笃定的样子,心里的疙瘩松了些:“也是,小芳跟了他这些年,最懂他的脾性。
再说,棒梗是从城里下来的,知道城里的日子咋过,他不会傻到丢了眼前的踏实,去贪那虚浮的。”
乔会计掐灭烟袋锅,站起身:“收拾东西吧。
小芳,你做几件新的褂子带上,到了城里别让人看轻了。
棒梗那边,我明天去跟队里说,让他们把手续办利索点,别耽误了日子。”
小芳用力点头,抱着贾京回屋收拾包袱。
阳光落在她脸上,映着嘴角的笑——她相信棒梗,就像相信种在地里的麦子总会结果一样。
四九城在她心里,不是遥不可及的幻梦,是丈夫用肩膀扛起来的未来,是儿子能踩着更稳的路长大的地方。
夜里,乔会计听见西厢房传来小芳给棒梗缝补衣服的声音,针穿过布料,发出细细的“沙沙”声,像在数着日子,也像在织着一个踏踏实实的盼头。
谁不想去四九城呢?
但更重要的是,谁不想一家人整整齐齐,在那座城里,把日子过出热乎气来。
小芳信棒梗,就信他能圆了这个梦。
因为有单位接收,所以棒梗棒梗还回城还是挺顺利的。
再加上他老丈人是村里的干部,村里的手续都好开。
所以他一个星期之后就回了四九城。
火车“哐当”一声停稳,棒梗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随着人潮往外挤。
包袱里裹着小芳给烙的干粮,还有给秦淮茹捎的几斤新米,沉甸甸的,像他此刻的心情——一半是急切,一半是近乡情怯。
刚走出火车站的大门,一股熟悉的煤烟味混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棒梗猛地停下脚步,眼睛一热。
对面的广告牌换了新的,马路上的自行车流比当年更密了,可那灰墙红门的轮廓,那操着一口京片子的吆喝声,还是他记挂了多少年的样子。
“棒梗!”一声带着哭腔的喊,穿透了嘈杂的人声。
棒梗循声望去,就见秦淮茹和贾张氏站在路边,前者拿手绢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后者拄着拐杖,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
他鼻子一酸,大步冲过去,“妈!奶奶!”
“我的儿啊!”秦淮茹一把抱住他,哭得直打颤,“可算回来了!妈以为……以为要等一辈子呢!”
贾张氏也颤巍巍地抓住他的胳膊,干枯的手攥得紧紧的:“大孙子!奶奶的大孙子!
瘦了……黑了……在乡下受委屈了吧?”
棒梗拍着秦淮茹的背,眼眶通红:“妈,奶奶,我回来了,没事了。”
他看着奶奶鬓角又添的白发,看着妈眼角新刻的皱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
旁边有人路过,看这祖孙三代抱着哭,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有人叹着气:“这是回城了吧?
看这哭的。”
哭了好一会儿,秦淮茹才抹掉眼泪,拉着棒梗上下打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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