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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个争吵声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的老屋挣脱出来,沈照野感觉像是潜水上浮,冲破了一层油腻而沉重的水面。怀里的阿满依旧冰冷轻飘,但那种即将彻底消散的虚无感,似乎被老屋里某种粗糙而坚韧的东西稍稍阻滞了。那不是治愈,而是一种锚定,像一艘即将漂走的破船,被一根生锈却深扎泥底的铁链勉强挂住。
意识的湍流再次裹挟着他,这次的下坠不那么狂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收缩感。仿佛时空在他周围折叠、挤压,将他向一个更小、更具体的坐标点拖拽。周围的景物在飞速流变中模糊、扭曲,最后定格时,一股灼热而鲜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阳光,明亮得有些晃眼,带着夏末秋初特有的、热烘烘的力道,砸在眼皮上。喧闹声,像一锅煮沸的水,瞬间灌满耳膜: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嚷嚷声、自行车铃铛声、小孩的哭闹嬉笑声、猪肉摊上砍骨刀的钝响、鱼贩子水盆里氧气泵的咕嘟声……各种声音、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而原始的、属于市井的生命力。
是白果街菜市场。县城里最热闹、也最杂乱的一条老街。
沈照野下意识地眯起眼,适应着强烈的光线。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菜摊后面。摊子不大,用简易的木板和架子搭成,上面铺着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帆布上堆放着水灵灵的蔬菜:带着泥点的红皮萝卜、翠绿欲滴的小油菜、紫得发亮的茄子、还有一堆堆扎好的、水嫩的小葱。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蔬菜的清香、以及人群汗液和食物混杂的、复杂而真实的味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是一件洗得领口有些松弛的旧汗衫,一条膝盖磨得发白的蓝色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塑料凉鞋,露出晒得黑乎乎的脚趾。手臂细瘦,皮肤是常在太阳下跑动的那种健康的黑。手心里……还沾着泥巴和水渍。
他变成了一个孩子。大概十岁出头的样子,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
而他的“视角”也被固定了。他无法控制这个小小身体的行为,只能像一个附身的幽灵,透过这双稚嫩的眼睛,感受着周遭的一切,体验着这段被尘封的、鲜活的童年记忆。
“水萝卜!新鲜的水萝卜!便宜卖咯!”
“豆角!刚摘的豆角!”
“嬢嬢,看下这茄子嘛,巴适得很!”
清亮、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甚至有些破音的童声,从这个身体的喉咙里熟练地蹦出来。是他在吆喝。声音里没有一丝后来那种沉郁和怯懦,只有一种属于孩童的、想要模仿大人、急切地参与到生活中去的热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得到夸奖的炫耀。
爷爷就蹲在旁边,正低着头,用一把旧剪刀修剪着一把韭菜的黄叶子,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被汗水浸出深色印记的老头衫,背心湿了一大块。听到孙子的吆喝,他抬起头,布满皱纹的黑红脸膛上露出一个朴实的、带着赞许的笑容,眼角堆起深深的褶子:“要得!声音再大点!像个小伙子!”
得到鼓励,“小沈照野”吆喝得更起劲了,小手还不安分地拿起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像模像样地掂量着,对着路过的人流继续喊:“黄瓜!凉拌黄瓜!脆生生咯!”
这画面,让意识深处的沈照野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和……心酸。这就是更早的自己吗?在家庭的风暴尚未完全降临、或者尚未被他深刻感知的年纪,这个在祖父母羽翼下,在这烟火人间的菜市场里,如同一条快活的小鱼般穿梭、叫卖的自己?
“哟!沈老哥,你们家这小孙孙可以嘛!嘴巴甜得很!以后是个做生意的料!”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停下脚步,笑眯眯地夸道。
爷爷嘿嘿笑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娃儿家,瞎闹嘛!快喊王婆婆!”
“小沈照野”立刻扬起黑乎乎的小脸,脆生生地喊:“王婆婆好!买点啥子嘛?今天的菠菜嫩得很!”
“哎哟,小嘴巴真会说话!来来,给婆婆称两把菠菜!”
“要得!”小家伙手脚麻利地扯过塑料袋,蹲下身,认真地挑选着菠菜,小眉头皱着,一副“我很专业”的模样。称重的时候,还踮起脚尖,使劲瞅着那杆老式秤杆的刻度,嘴里念念有词。
“三斤二两!婆婆,算你三斤!”他大声报数,带着点“我很大方”的得意。
王婆婆被逗笑了,付了钱,又摸了摸他的头:“乖娃儿!明天婆婆还来买你的菜!”
送走王婆婆,“小沈照野”得意地冲爷爷扬了扬手里的钞票,爷爷笑呵呵地接过,塞进腰间的旧皮包里。
也有讨价还价的。
“小朋友,这葱咋卖?”
“五毛一把!”
“便宜点嘛,三毛!”
“阿姨,不得行哦,你看这葱多新鲜,水淋淋的,进价都不止三毛了!四毛五嘛,最低了!”
“你个小鬼头,精得很!四毛!不卖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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