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卿第一次踏入北宁大学的校园时,其实该是个阴霾天,还是暮夏季节里那种干燥、令人倍感压迫的阴霾天。
在他印象里,北宁大学的牌匾倒是闪闪发光的,神圣的。昂头看去,阳光普照似的。
虽然识字,但厚重的能拍死人似的教科书里一些拮据聱牙的成语他完全不懂,也没听过。最磨人的是古代文学课,之乎者也要把他逼疯。
何楚卿没像公孙眉以为的,上课去无非是陶冶情操,求的是不求甚解。
事实上,大老板生意之余,抱着本书磨到深更半夜也常有。公孙眉有一次瞧见他房内一豆灯光,特意亲自送了碗热牛奶来,没想到顾还亭也在一旁,上学的像是他自己似的帮着翻词典查阅。
从此,她就再也没亲自去过。
何楚卿时常是抱着本书,凝重的却像抱着个炸药桶似的偶尔问:“所以,客梅黎曳是茶花的意思...是取自茶花女吗?”
顾还亭坐在临近的沙发上,早已不知何时有些出神地盯着他看了有一会,闻此,端着无意义的笑意说:“嗯?客梅黎曳?...对,我在玛港的时候也有留意,只可惜没能当面问一下客梅黎曳的老板。”
何楚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看向书本,却不免想起一些旧事。
过了半晌,又蓦然抬起头:“当时,你怎么对外说已婚呢?”
早就扎根在故事情节里的顾还亭听了他驴头不对马嘴的质问,好悬没明白他的意思:“我之前说未婚,总有不少人想要给我说亲,战时还要应付这么些花花肠子,怪麻烦的。”
于是室内重又恢复了宁静,只有书页声充当这和谐岁月里的背景乐。
后来,确认了公孙眉不会再来他们的房间,何楚卿就肆无忌惮地枕着顾还亭的大腿,翘着腿躺在床上翻书。
顾司令干燥又温热的手掌覆在何楚卿的头发上,比任何皮绒帽子都柔软。
何楚卿偶尔会念出声:“‘临到战前,他闭上眼睛,一些形象交替浮现...他生动地回忆着彼得堡的一个傍晚...’”中间一些话尽数略去,抬起眼眸瞧着顾还亭的时候,他眼底水灵灵的盛着动容,“打仗之前,你会想到这些类似的么?”
顾还亭的手掌盖在他的面颊上,低头说:“我说不好,焉裁。”明明何楚卿没有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思想,他却知道,“我很自责。当时的我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想你。”
这年的学校是新思想浪潮涌动的起点。
难以想象,一个个才入社会的青年人会有这么广阔的见识和眼界,随处逛逛,遍地都是用各种语言探讨着各种国家政策和时事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