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赵似一行沿着黄河继续向西,往兰州行军。
一路上遇到三伙小股的夏军,赵似毫不迟疑地指挥赤骑义从,悉数加以消灭,并且借着机会继续演练迂回包抄、两翼合击以及掏心等战术。
八月二十九日,赶至兰州。
与此同时,官家对几宗大案的诏书传回渭州。
走私大案主犯,张雍、王究、范思三人,连同勾管永兴军转运使司公事李廷几等二十九位文官武将,斩首弃市。
白草原案,主从犯勾管煕河路转运使司公事杜充、熙河前军统领辛兴宗、会州部将魏显、熙州部将王铭等二十七人,一同斩首弃市。
首级悉数传檄诸边州县、堡寨。
此外,负有失察之责章楶、孙路、胡宗回、钟傅等人,分别被加以降阶罚俸等处罚,但全部被准予在原职上“戴罪立功”。
陕西六路都转运使吕元中调任知润州,蒋之奇以观文殿学士判陕西六路都转运使。
旨意读完,众人无比震惊。
“杀人诛心啊!”坐在书房里章楶,又看了一遍诏书,忍不住感叹道,“兄长说的没错。简王真得是熊身狐心之人。”
坐在他身边是他的三子,时任陕西六路都转运使司判官,正好奉命押解粮草到渭州的章綡。
听完感叹,忍不住说道,“大人,何出此言?”
“三郎,你看了这份诏书,有何感想?”
“官家语气极其严厉,处置非常...二十几位文官被一同斩首,首级还被传檄边关,前所未有。尤其是李廷几、杜充等几位,进士出身,东华门唱过门的。如此酷烈对待,听说有文人士子很是不满。”
“不满?”章楶冷笑几声,“他们是不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官家不是让那些文官罚酒三杯,贬去某地安置,继续享受低级官员待遇,而是一股脑全部斩杀?”
“罚酒三杯?”章綡不解。
“那是简王殿下的调侃之语。当时他就定了性,这些主犯,无论文武,必须一视同仁,全部斩首。”章楶的头忍不住摇动着。胡须跟着晃动,如同一头威风八面的狮子王。
“大人,官家擅杀文官,有违祖宗之法吧?”章綡皱着眉头说道。
“祖宗之法?”章楶哈哈大笑起来,“简王殿下当初在垂拱殿,当面斥问你的子厚叔父。到底是谁的祖宗?是天家的祖宗,还是文官的祖宗?”
章綡急了,连忙争辩道:“大人,多少前辈,苦心劝谏,才有这不杀士大夫的成例。如果以此破例败坏下去,岂不是人人自危?”
“三郎啊,你年纪不小了,不该还有这种幻想。”
章楶冷笑几声,“李廷几、杜充等人,最高的也不过正七品官阶,名气也不大。还够不到有‘不杀金身’的门槛。进士又如何?我大宋三年一次省试殿试,每次都要录取数百上千名进士。还有每年遗荫恩赐的进士出身,论起来,真不缺这么几位。”
“更何况,他们都是被以通敌卖国、擅坏军务等重罪所杀。”
“大人,儿子明白,这些罪名,与一般的罪责完全不同,谁要是沾上,就算是知州运使,该杀的也照杀不误。”
“三郎,你知道就好。简王殿下说的对,什么不杀士大夫的祖宗之法,那就是个屁。都是文人士子们自我感觉良好,编撰出来的。”
章楶笑了两声,有些悲凉,有些无奈。
“光太祖太宗皇帝杀的文官,简王殿下在秘书省里找到的名录,就有好几本。到了真庙、仁庙、英庙、仁庙几位先帝们,他们可能不是太祖太宗那样的开国之君,心慈手软。可也不是不杀,而是不轻易杀。”
“遇到大罪,把官家惹火了,照杀不误!”
章楶的话让章綡脸色有些发白。
“三郎,记住了。君是君,臣是臣。法是法,罪是罪!这世上最安心的法子不是例外优待,而是一视同仁,公平公正。”
“大人,儿子还是有些不明白。”
“例外优待存于人的一念之间。人心易变故,今天优待你欺压别人,明天当然可以优待别人欺压你。只有一视同仁,公平公正,才能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才能长保太平。只是,可惜啊...”
章綡忍不住也感叹了一句,“是啊,真是可惜。”
“大人,儿子听说官家这次严惩不贷,是简王一力劝上的结果。你刚才说的杀人诛心,是指的这个吗?”
“没错,不杀士大夫的所谓祖宗之法,不过是文人士子们,费尽心思编织的一个自我幻想、自我安慰的美梦。现在官家的诏书里,对这几起大案的主犯,无论文武,一律斩首弃市,首级传檄边关。彻底打破了这个美梦。”
章楶那双跟族弟章惇相似的三角眼,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和通透的光。
“看到李廷几、杜充等人的首级。老夫相信,很多人,包括西军诸多将领军官们,他们会突然明白。我们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看不起粗鄙武夫的文官士大夫们,其实跟他们一样,在皇权天威之下,都是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