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之后,王彦挥了挥他蒲扇一般的大手,说道。“现在说正事。”韩世忠三人立即凝神倾听。“根据前敌指挥部的部署,左威卫的一个步兵团,已经占据睦州建德县神泉镇,控制住兰溪与新安江的交汇要地。另一个步兵团已经进驻分水镇,堵住了乱贼北上杭州和江东郡东部的水陆两路。”“燕山师的两个步兵团,进驻了歙县和大围关,堵住了乱贼西窜歙州和江东郡西部的通路。闽海和东海两郡郡兵四个步兵团,进驻衢州开化、龙游等县,堵住了乱贼南下的通路。在东边,是太湖师的两个步兵团,以及两海海防巡检司的两个海防团,围攻婺州兰溪县城。”说到这里,王彦扬起头,沉声说道:“据可靠情报,兰溪县城已经被乱贼完全掌控。署理知县的左县丞,实际上是方贼的左护法,特意花钱运作一番,调来兰溪县,又把此前不肯同流合污的知县运作走...”吴玠忍不住骂了起来,“东海郡的官员们,真是太胆大了!居然敢如此肆意妄为!”“东海郡官场如何整饬,轮不到我们来说。在处州时,我听刘将军说了一句,说是专桉调查组的人,已经进驻杭州。憋屈了两年的刘郡尹,恐怕要好好发作一番了。”几人听说过风言风语,说刘汲就任东海布政使以来,被强大的地方势力处处钳制着,无法施展开。去年为了“改稻为桑”,好好斗过一场——结果是浙东一带,刘郡尹使出浑身解数,才堪堪把“改稻为桑”摁住了。浙西,尤其是新安江、兰溪中上游州县,我行我素,继续“改稻为桑”。现在把方腊平定,刘郡尹要老账新账一起算了。韩世忠对这些兴趣不大,他问道:“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虽然我们潜伏得很好,可是多待一天,被发现的可能性就大一分。我们离帮源洞不过四十里,可以说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王彦答道:“按照部署,攻打青溪县作为第一步。青溪县是方贼必须要守的地方,我们一攻,他必定要守。等他抽调其它地方的贼众去支援,部署好的三面官兵开始进攻。步步为营,稳打稳扎。等到他们手忙脚乱,左支右绌,就是我们出击的时候。”“我们尖刀营一千余人,是从燕山师各团抽调出来的精锐。为了隐蔽性,特意从江西郡饶州方向绕了一大圈,又昼伏夜行了七八日,这才潜行到这里。为了什么?就是因为军情处的同袍传来可靠消息。”王彦盯着三位义弟说道:“方贼把家卷放在了帮源洞,一旦战事不利,他可能退回这里,带着家卷和钱财,潜逃他处。所以我们必须等,等到合适的时机,一击毙命。”原来如此,大哥你嘴好严,这个时候才告诉我们真相。“可是大哥,我们总得有个期限吧。总这样等下去,下面的弟兄会沉不住气的。”吴玠说道。“按照计划,今天青溪县城攻势会展开。顶多三天,战事情形就会确定。要是我军进展顺利,方贼会逃至这里。要是我军进展不顺利,我们也要动一动,从背后给贼军捅上一刀。”王彦斩钉截铁地说道:“在这三天里,大家一定要隐蔽好,不得暴露。”“大哥放心。我们手里的地图是军情处的弟兄们,找熟悉这里地形的老药农和猎人们做向导,花了数年的时间精心绘制的。说不定比贼人们知道的还要详尽。而且现在下雪了,天寒地冻的,贼人们都猫在洞里,很少出来。只要我们小心点,不会暴露的。”曲端说道。“嗯,待会大家散到各连队去,做好督促和检查工作,千万马虎不得。前指已经移到富阳县,兄弟各部已都在展开行动,剿灭方贼的行动全部开始。前指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所以,我们千万不能出岔子!那就丢人现眼了!”“大哥放心,我们绝不会让燕山四杰的脸面丢进茅坑里去。”吴玠叫嚷道。只是他的话,让三位兄长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富阳县城,现在已经成为浙西剿匪前敌指挥部。签押房里,刘仲武和刘汲对坐在一起。“子文将军,在下押解了一批粮饷过来,以资军用。”刘仲武客气地答道:“谢过刘郡尹。”“客气了。”刘汲毫不避嫌地说道,“不瞒子文将军,从布政使算起,在下来东海郡赴任已经三年,至今未立寸功,有负圣恩。最大的钳制,就在地方势力。而方贼一伙,恰恰就是地方势力豢养的凶狼恶犬。”“此前老夫就是受此羁绊,投鼠忌器,前瞻后顾。终于等到这只狼犬反噬其主,老夫的机会也等到了。将军麾下大军扫荡贼寇,老夫在杭州也能放开手脚,铲除为害地方的那些混账王八蛋。”刘仲武谨慎地答道:“刘郡尹,本将在处州、台州时,听闻浙东浙西,新旧两派争斗激烈,甚至蔓延到了海上。假扮海贼,互相攻击,杀人越货,什么都做得出来。真是想不到啊。”“财帛动人心。”刘汲说道,“官家还未即位时,就派遣心腹商人来江南,鼓动大家兴实业,通商贸。两浙的大地主大商贾们无动于衷,只是在一旁看笑话。愿意跟随的都是两浙的中小商人。”“这些傲慢的家伙,完全不知道用国家力量推动一件事,会爆发出何等瞩目的成果。短短数年,跟随官家新政的那些人,赚得盆满钵满,北上东国,南下南海,甚至借助新建水师的力量,把大食人逐出了香料群岛,合伙占了那份暴利。”听到这里,刘仲武也明白了。其实都是一样,西军诸将,跟着官家灭了西夏,收复了河西之地,于是与西域通商的暴利,便通过某种形式,分到了大家手里。这是从龙之功加灭国血酬,旁人嫉恨不来。东海这边也是如此。浙东中小商人,官家还未即位就站队那边,冒着风浪,扬帆泛海,挣下了不菲的家产。这也是从龙之功。所以这波人赚得最多,地位也窜升得最快最高,是新思潮派的骨干。后来两江、两淮陆续有商人加入。他们也赚取了不菲的财富,人数庞大,成为新思潮派的主力。这些人通过水票、林票以及其它方式,为官家湟中之战以及后来的灭夏、平辽等战事,出钱出力。赫赫战功,有他们卓着的贡献。所以,他们也应当享受相应的血酬。“那些在一旁看笑话的世家们,眼红了。阳谋不行,玩阴谋。呵呵,这些人舍得死,老夫就替官家埋了他们!”刘汲剑眉怒目,狠狠地说道。刘仲武看了看这位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郡尹,心里暗自咂舌。这么彪悍的文官,真的不多。不过他知道刘汲的履历,虽然进士出身,但确确实实是位狠人。敦舆山之乱,刘汲时任获鹿县知县,有一股乱匪残余北窜,意欲经获鹿、平山两县逃入辽境。他亲自带着上百乡兵弓箭手,半路伏击,斩首三十余人,俘虏三百,一战成名。后来改任鄜州知州,灭夏之战时押送粮草去前线,遇到溃败的夏军,当即组织民夫结阵自保,虚张声势地周旋了一夜,等来了援军,里应外合歼灭了那支西夏败军散勇。官家派他来东海郡,何尝不是用他的刚直勇烈来压制地方世家。现在大势已定,刘汲自然要老账新账一起算。“子文将军,什么时候全面进攻?”刘汲问道。“刘郡尹,青溪县一下,全面进攻就要展开了。”“哦,那等得起。宗左宪、曹法部,还有大理寺的三位少卿,已经到了杭州城。狗头铡和虎头铡,等着开张呢。”刘仲武忍不住暗笑。开封城流行《包公桉》的说书章回后,开封府的三口铡刀风靡大宋,刘郡尹居然也用上了。“只是不知道,兰溪县打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