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皎然闻言抿唇,她想魏帝应该是知道此事的。然民生之苦,如何能比得上通过苦一苦百姓获得的利益重要。
“那要是朝廷推行新政呢?”裴皎然慢慢放下茶盏,“譬如说罢青苗钱,停诸道进奉。亦或者是削减兵额,你们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
老刘头闻言并未看她,以手指剔牙,“哪有那么容易。陛下能保证新政令,都落实到位么?”
“为什么这么说?”裴皎然问。
“嘿嘿,娘子一看就是出身富庶,不知道此中关系也正常。”老刘头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咧嘴一笑,“女郎,假如朝廷说要去取消各种杂税,而县令又说今年不会取消各种杂税,您觉得该信谁呢?”
瞥了老刘头一眼,裴皎然挑眉。天高皇帝远的,政令自然无法上行下效。而加上不少百姓不通文墨,根本不会去看县衙所贴告示。自然是县令说什么,便是什么。
“咱们都不怎么识字,只能听县令的。他说税怎么交,我们就怎么交。哪里敢有一句质疑呢?即使有人质疑今年税不该这么收,但是都会被县衙以违律的名义抓起来。他们为了自己的考课,今年缺的税只能在咱们这些人身上收。”
“至于那些士绅豪族,不是入籍神策,便是和官府交好。百姓们是缴了税不假,可是这些人却不用缴税。有的时候官府为了维系和他们的关系,又不得不想法子给他们填补。一来二去的,又能收到多少税?唉,您说我们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看着附着在碗壁上的水垢,裴皎然认真地请教起来,“按你的说法来看,朝廷在收税上弊端甚多?可我记得神策军不是有自己的营田么?”
老刘头闻言一笑,“女郎,您可不能指望那群神策军会安心耕地。我听人说有些地方的神策军,直接侵占编户熟田。他们倒是自在省力了,可是却苦了我们。这赋税再不对,哪里是我们说了算的。去年我家还交了间架税,为了生活,还不是得交?”
裴皎然颔首,“是我见识浅薄。让刘叔你见笑了。”
“这没什么。”老刘头摆摆手,“女郎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娘子,不明白这些道理也不奇怪。不过么要我说,即使是陛下恐怕也不懂我们有多苦。啊,我去拙荆那边看看。您几位就在这坐一会。”
目送老刘头离开,裴皎然偏首看向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李休璟,莞尔,“玄胤以为如何?”
“兴一利则兴一弊。没想到他一耕人,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多问题来。”李休璟似乎是想起什么,舒眉一笑,“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朝廷会把过了铨选的举子放到各县。皇帝作为执政者,通常无法了解到实情如何,且有可能出现道州县互相包庇的情况,以至于政令无法推行。而解决的唯一途径便是派人下到基层去看,把所看到的弊端和困难告诉上面。以此杜绝虚报瞒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