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千瞳在水榭亭子旁看到了那匹白色小马,它站在冰湖上蹦跶,于是走过瞧瞧它在干什么,还没走到就听到冰面裂开的声音,失重感袭来,耳边嗡嗡听不清,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喊,好似在说——郡主落水了!
千瞳脑子晕晕的,耳边一直有人在大喊大叫,吵得心烦,不知道哪儿来的咀嚼声和手上黏糊糊的触感让她逐渐远离那些嘈杂的声音,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身边还是那匹红白小马在啃自己的手。
所以她这是落水死了?看着这陌生的地方,充满熟悉的味道,往昔记忆断断续续涌入脑海。
不久前,雷泽灵气异变,多了好些草木精怪,也出现了妖兽的异变,妖兽不断吸附雷泽及附近灵山灵气。帝君恐生异变,遣其次子姜巽即叒曳仙君前往雷泽镇压,从而结识雷泽荀草化形的千瞳。
姜巽说她化形那日是他初来雷泽的日子,也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彼时人间元日——千门万户瞳瞳日,小姑娘初见他便一直跟着不走,于是给了她取名千瞳。她也问了他的名字,他告诉他名姜巽,别人又唤他叒曳仙君,叒即若木,叶动为风,即巽。
千瞳爱粘着姜巽,姜巽却从来不带她出门,只偶尔陪她在小院子里打闹,日子一久便生了感情。姜巽身为帝君之子,身边从不缺人,但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若此随心所欲,千瞳的纯真感染了他,让他生了守护这纯白小精灵的心思。
他白日里总是丢下她一人,说是有危险的事要做,不能带上她,千瞳便乖乖在家等着他回来。一日他回来的时候带了匹小马驹,小马驹通身雪白,鬃尾赤红,据说是雷泽神兽泥马,两人决定以后就叫它马儿。有了马儿后千瞳一个人在家也不会太无聊了,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马那么喜欢啃自己,姜巽告诉她,因为马儿爱吃草儿。可是她现在不是草了啊,她已经化形了,每次想争辩都会看到他在对自己笑,算了,看在他笑得那么好看的份上,不和他争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千瞳发现他经常负伤回来,而且受的伤越来越重,有一日雷泽毫无预兆地燃起了灵火,灵火与普通山火不同,以灵气为燃料,且无法借助外力扑灭,需将其引燃之人把其收回方可灭。这场雷泽灵火不仅将变异的妖兽烧死了,山间各种草木精怪也难逃一劫,千瞳在泥马的庇护下逃离雷泽,寻找姜巽商量对策,却发现姜巽被帝君罚去了人间,罪名是纵火雷泽。
千瞳笃定雷泽被毁的事情不是姜巽做的,她曾亲眼看到灵火是百媚生放的,百媚生是姜艮的人,而姜艮是姜巽的姐姐。此事漏洞重重帝君不可能没有察觉,却如此草率处罚姜巽到凡间,此事定有蹊跷。千瞳前往菏泽找帝君解释,却被拦在门口,无奈只得孤身赶往济水,好巧不巧撞见了百媚生。他正在布阵施法,试图改掉姜巽在人间的命格,千瞳上前阻止却被重伤。
“哈哈哈哈哈,等他姜巽在人间再背负成千上万债孽就再也回不来了,哈哈哈哈哈!”百媚生癫狂大笑,千瞳猜测他恐是入了魔道,已经疯了。在孤立无援的情况千瞳选择跳下炼狱门,寻找姜巽,帮助他早日返回菏泽。
把千瞳从回忆拉回现实的是姜巽的侍从小百灵,是只可爱的百灵鸟化身。“我家主人说让我来与您道谢,多亏有您相助,在凡间阻止主人酿成大祸。如今真相已经大白,帝君已经让人去捉拿百媚生了。”小百灵与千瞳说了好些事儿,千瞳这才知道这原来是姜巽和帝君搭的一台戏,为的就是引出百媚生后面的人。
姜艮与百媚生两个人私自好上了,帝君发现后不同意两人的事情,理由是百媚生有魔族血统。百媚生背着姜艮结识魔族,联合魔族欲将姜巽置于死地,姜艮便成为帝君唯一的继承人,来日姜艮继位之时便是他们光明正大走在一块之日,而魔族也可从中获得好处,那便是整个雷泽及济水的灵力。如今阴谋落败,这戏也该落幕了。
华亭里,姜巽披着发慵懒地坐在台阶上,斜靠着亭子的柱子,手里拿着不知哪儿来的芦苇在逗着水里的小鸭子,见千瞳来了也不起身。“谁曾想三界大名鼎鼎的叒曳仙君今日竟是这般不修边幅。”面对千瞳的无情嘲讽,他也只是叹了口气,转了个身说:“昔日黄毛丫头你也敢嘲笑我,若不是我让马儿唤你回来,你说不定现在还在孟渚傻乎乎的当你的郡主。”他笑起来依旧是那般风清月朗,无论说什么都让人怼不回去。
姜巽见他不说话,敲了敲她的头,“想什么呢?”
“哎哟!我在想你是怎么死的,孟渚后来又怎么样了?”千瞳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你我走后,孟渚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动,所以不用担心。”姜巽轻咳,摆出很随意的姿态糊弄了过去。千瞳见此也没有深入的问下去,随后姜巽领千瞳去了济水,百媚生及其同伙的魔族将被永远镇压在炼狱门的无尽深渊中。
炼狱门旁,姜艮苦苦哀求帝君,帝君不为所动,百媚生抓住姜艮的手,深情款款,“公主,是我一念之差走错了路,往后我不能再与你继续共行,多保重自己。”
“阿生!”百媚生被一股灵力拽入炼狱门,被甩开的姜艮挣脱帝君的束缚也纵身跳了进去,烈火焚身也阻止不了两人彼此走近,慢慢两人在业火中消失,围观的众人也纷纷散去。
“你姐姐也进去了,怎么办?”千瞳看着身旁的人,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她的选择。”姜巽目视前方前方,若有所思地说:“和当初的某人一样傻。”
什么叫和她一样傻,是说她多此一举,还是觉得她自作多情地下去找他。姜巽见她蔫蔫的不说话,想逗逗她开心,却听到她说,“比起孟渚那个喜欢毒舌,整日笑里藏刀的若木,我更喜欢这个喜欢逗人开心,温柔有温度的姜巽。”
看她如此严肃的神情,姜巽楞在原地,两人对视不到三秒,都“噗”的一声笑了。千瞳不解道;“我那么认真地说话,你干嘛要笑,真的是!”
姜巽努力收了笑,“不好意思,没忍住,所以……”这算表白吗?
千瞳:“所以什么?”
姜巽继续卖关子,低下头对着她说:“下次再告诉你!”
千瞳无奈,“你不知道话说一半,真的很让人讨厌吗?”
过了好久千瞳才从小百灵那处得知,西洋使团觐见那日的谋反不是姜巽安排的,他本来打算在那日所有人醉酒后动手,刺客都已经找好了,只是没有了机会。而当初帮她挡刀也不是故意为之,他本来只是想看个热闹,不曾想钱袋掉了,那是雇佣刺客的钱,匆匆捡钱袋的间隙一不小心替千瞳挡了刀,还挨了她一脚,倒在门口地板起不来,加之当时场面混乱,人们为了逃跑慌不择路,就没看着他躺在哪儿。
千瞳大笑,“这么说他是因为踩踏死的?哈哈哈,他也太拉了吧,好没面子哦,怪不得他每次说到这个就含糊带过,笑死我了!”
“什么事情那么好笑?”恰巧姜巽办完事情回来,听到两人在笑,随手端起茶桌一杯茶一饮而尽。千瞳伸手要抢,“那是我的茶,我才喝了一口的!”话没说完茶先没了。姜巽还回了她一句好茶。
“我们在说人间美谈,喏,就是这个!”小百灵扔下一本小册子,识趣地跑了。
“让我看看是什么美谈。”姜巽打开册子。
册子:祈川十八年,术士若木二十又五,拜太子太师,实则孟渚郡主面首。芜茗茶是他们山盟海誓的佐证,鹿角腰牌是他们终身相付的信物,冬祭大典,他们在慌乱中相拥。旁人说他疏忽职守,她答他志不在此,他们大胆走向对方,成为彼此眼中的光。西洋使团出使孟渚,不畏路途险远,不惜千金只求郡主答应和亲,同往西洋金殿。若木怎可答应,苦苦哀求无果,遂拔剑反抗,与西洋人大打出手,敌众我寡的情形下,不忍为命运低头的他们选择了殉情,愿化比翼在天飞,不愿人间各自游。
故事后边甚至还有笔者的众多评价,说什么若木不畏世俗眼光,郡主不嫌若木身份卑微,有情人共患难值得世人学习称颂。气氛突然变得奇怪起来,千瞳再次掩饰性咳嗽,“这,凡间话本子嘛,都是捕风捉影杜撰来的,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捕风捉影也得有迹可循吧?不是吗?”姜巽又开始了,千瞳招架不住,赶紧转移话题,却看见天边飘起了毛毛细雨,雨势渐大,湿了竹林,绿了芭蕉,候鸟归了巢,行人归了家。
“是,我挺赞同那个词的,不畏!”
因为无所畏惧,有了雨后初霁的明媚;因为奋不顾身,有了日后长久相伴,多了份期许的牵挂。
姜巽坐着一手撸马儿,与千瞳齐眺,心中感慨,古之圣贤梅妻鹤子不过如此。
风带起湖面阵阵涟漪,笑容在涟漪中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