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铜刀”把豆汁起了大半锅,喝住驴,烧起了锅。火“嗵嗵”响,照着“小铜刀”的脸。他烧滚了锅,用豆汁沏了小罐里的佐料,便把滚汁舀到缸里。他抓起早已放在锅台上的石膏粉,搦几搦,丢几丢,抓几抓,觉得不多不少时,把石膏粉撒在半瓢温水里,搅化后,便拿起搠在缸上的一个点豆腐提子——这提子是用一块巴掌大的木片平着在中间钉根一庹长的细木棍做的——插缸里,弯着腰,勾着头,盯着汁,用一只手举着瓢,慢慢地往缸里倒着石膏水,用另只手快速地一下一下地提着提子。他见汁成了小米稠粥状,抽出来提子,用豆腐单蒙住缸口,便靠着锅台圪蹴着,吸起了烟。
“小铜刀”约摸着豆腐脑汇成了,掀了单,看缸里,呀!满缸豆腐脑,白、嫩、油黄,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儿!他又用提子轻提了浆,把豆腐脑一瓢一瓢地舀到一个放在压架上的筐里后,系上豆腐单,把一个木盖子盖单上,呲牙咧嘴地搬起一块大石头压在盖子上。瞬间,清浆“哗哗”地流下去。
这时,天亮了。“蝎子”推着上面放着一应东西的小土牛过来了。这人现在也四十多岁了,变瘦了,眉梢耷了,眼有点三角形了,眼珠子发黄了,腮凹了。二人寒喧毕,“蝎子”便担着桶到大柳树下那眼井打水去了。他打满缸,拾掇停当,开始磨豆腐。这时,“小铜刀”搬下来压筐石,掀开单,看那一筐豆腐:热腾腾、四角高、白中透着油黄。“小铜刀”用手拍拍豆腐,颤巍巍的!他和“蝎子”把豆腐筐抬到土牛上,放上辣椒罐,把小土牛的襻绳套在脖子上,便用双手抓住两个车把,叉着腿,弓着腰,梗着脖,把屁股一抺一抹地推着车往家走。一路上沥着浆。
小晌午,“小铜刀”推着豆腐车,来到当街,左右看看,便扬脸扛脯地吆喝起来:“热——豆——腐——”声音响半拉庄!不一会儿,人们便端着豆碗走过来,笑着和“小铜刀”打招呼:“又下手啦?”“小铜刀”边在系在腰里的水裙上擦着手边“嗯”一声,算回答。人们把豆碗递给他,他接过前头的碗,晃着碗,看了豆的质量后,把豆倒到土牛车下层的一个布袋里,还了碗。他从下层的一个小筐里拿出来个小黑碗放在豆腐筐旁,又从小筐里拿出来把切豆腐刀——这是把铜刀,约一拃半长、三扁指宽,刀尖慢圆;筷子粗的刀把上雕着花纹,梢部眼里套个环。通体明晃晃的——他掀开单,用刀“嗤”地切个豆腐角,一抖单,把豆腐角弹在手心里,一刀一刀地切成块,放碗里!嗬!那豆腐块:里头白如凝脂膏,蜂窝里含清浆,嫩而不散,看上去有嚼头……打豆腐的人端着豆腐冒尖的小黑碗,浇上用芝麻盐和的辣椒汁,吸溜着,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