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我们似乎从未如此促膝长谈过。”成王边说边倒着酒,清酒如涓涓细流自壶口流入杯盏,声音清脆悦耳,宛如珠落玉盘。
谢瑜想起昨日军医的话语,眼眸微垂,缓缓摩挲着酒杯,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向成王床边的香炉。他接上话茬:“是啊,从前我们只能在信中说些亲昵的话语,如今我来到封都,与叔叔却鲜有这般交心之谈。”
言罢,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感伤:“父亲遭那群恶徒围剿杀害,母亲也随父亲而去。这些年,我再未有过长辈与我倾心交谈,唯有叔叔……”
成王凝视着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的谢家幺子,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或许是愧疚,亦或是惧怕报应。自谢昭离世后,他便再未娶妻。
母亲离世后,他孑然一身,终日在良心的谴责中苦苦度日,直到谢瑜的第一封回信送达……
也许是晨起酗酒的缘由,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他望了望帐外的士兵,问道:“如今,世家叛军还余多少?”
谢瑜回应道:“仅剩下张家手下的一万逃军,原本计划今日追击。”
“只剩张家了啊……”成王有些神志恍惚,低声呢喃道:“没想到,世家如此不堪一击,我们仅用了两个月便将其击溃。”
这两个月,于他而言,却仿佛过了漫长的数十年。隔着悠远的岁月,他仿若看见当年那个卑微屈膝的自己,跪在世家面前苦苦哀求一线生机,也望见那位年轻英武的战神被无情地推入江水之中。
那江水是如此冰冷,谢昭就这样沉睡在江底,数十年如一日,或许以后还会更久……
成王如痴如狂地攥紧谢瑜的手,声嘶力竭地喊道:“小瑜,你一定要灭掉张家!你要将那些始作俑者斩尽杀绝,为你父亲报仇雪恨!唯有如此,他在九泉之下方能瞑目!”
此时,成王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双眼布满血丝,嘴里念叨着怪异的话语。
谢瑜瞧了瞧被成王死死捏住的手,轻声开口道:“可是,叔叔,父亲死不瞑目啊,残杀他的不单单是世家大族,唯有真相水落石出之时,父亲方能安息。”
他抬头,与成王那猩红的眼眸对视,沉声道:“叔叔,你希望父亲得到安息吗?”
成王连连点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我希望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是我,是我害死了大哥!”他沉痛地拍着自己的心口,疼痛让他有些恍惚。
“还有皇帝,还有金露!是他们在背后操纵一切,是他们威胁了我!”
谢瑜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嘴上却带着诱导:“然而,空口无凭,无人会信。叔叔,你要白纸黑字写下来,你要拿出证据啊。”
成王身躯猛地一震,犹如醍醐灌顶,他怔怔地看着谢瑜:“对!对!我要写下来。”
谢瑜随即递上纸笔,将袖中的香料凑近成王的鼻尖。成王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他如实地将一切写在了纸上,然后递给了谢瑜。谢瑜粗略查看后,便小心翼翼地将纸收了起来。
成王战战兢兢地凝视着他,眼眸混浊猩红,似是弥漫着血腥之气:“如此,可以吗?大哥他会原谅我吗?”
谢瑜冷眼凝视了一会如癫似狂的成王,忽地冷笑道:“当然……不可能!逝者已矣,你们这些躲藏在幕后的恶徒,唯有以死谢罪,经受父亲的亲自折磨,方可得到宽恕。”
成王木然地看着谢瑜,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