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地处南北要冲,只要还在朝廷手中一日,便是一个庞大的市场。尤其有了商盟这一典范,如今在江东物泛于江,已经成了风靡江东、兴家置业的典型。
一个庞大市场对商贾的吸引力有多大?这一点,从建康和京府的兴盛就可以看出来。
当然如今的淮南,远远称不上是一个大市场。频繁的战乱,让人对交易的需求萎靡到几近于无。所以沈哲子所提供的这一份采购清单,是有几分夸大的成分。
最起码就粮食而言,来日一场大战哪怕旷日持久,军民俱有耗用,也远远不需要几百万斛那么惊人的数额。除非这一场战事后,随后还会展开更大规模的战略计划。
但沈哲子在这一方面是极具人望,时人对他不乏信任。所以不妨小作吹牛,不浪费这一份信任。商盟市场份额有多大,他比在座这些人都要清楚。哪怕不考虑淮南乡间的民众消费力,单单郡府这一份采购单据,便是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大市场。
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别人吹牛,在座众人或还会怀疑不信。但沈哲子吹牛,众人虽有诧异,但却想不到驸马是在诈胡。
而且淮南这一条商道,所对应的并不仅仅只是淮南,还有广袤的中原之地。早年祖逖坐镇豫州时,虽然忌于台中态度,不敢公然应允石勒互市之情,但私下也不禁止,利收丰厚。
需求量,沈哲子是有了,但想要交易成立,还必须拿出足够的价码。
淮南之地最重要的财富,无非人和地而已。但这些都不能拿来当作直接交易的筹码,台中本来就看沈哲子不顺眼,如果沈哲子敢这么公然贩卖人口和土地,即刻翻脸都有可能。而且,这种虽得短利但却遗祸无穷的方式,沈哲子也不可能采用。
人地虽然不能私相授受,但却可以变通。屯田耕种,是立足根本,不能假于人手。但所得却是长期稳定,可以预期。债券这一概念虽然略有超前,但有了此前鼎券的铺垫,也是一个可以选择的方式。
与此同时,沈哲子在经营梁郡的时候,有意识将之建造为工商业基地。此时就可以拿来当作一个交易筹码,时下手工业的发展水平,就是一个劳动密集产业。
未来沈哲子要立足于寿春,往中原之地大肆招募游食流民,这些人口都可以在郡府的主持下,加入到各家工坊的劳作中。
还有就是江北的水路控制,完全掌握在沈哲子手中。基于此点,他也设计了一个关条的概念。凡有货品通航,则必续要有关条随行。任何货品私运,都不保证货品安全。
在未来淮南郡府甚至可以主动帮助这些商贾开拓中原商路和包销货品,所以这一个关条,也是非常值钱的。
当然,江北这些筹码,都是一些长期回报的方式,需要立足于沈哲子始终能够镇守寿春为前提。
敢于选择这些交易方式的,毫无疑问都是沈家关系密切的盟友和忠实拥趸,除了对于回报的期待之外,还需要对沈哲子报以极大信心。既是一种经济行为,也是一项政治投资。
沈哲子手中的筹码,当然也不独只有这些,毕竟吴中才是他的大本营。沈家所独有的一些商品,比如蔗糖、青瓷之类,那都是时下江东最热之货,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直接拿出来当作钱财使用,通行于市。
还有就是吴兴水道那些航埭渡津,甚至不属于沈家的宗产,而是沈哲子的私产。虽然这些航埭已经并入商盟,但是商盟货品通航同样需要支付一部分费用。这一部分所得,对时人而言较之淮南的屯田利收还要可靠稳定得多!
另有早年沈家剿灭郡中盐枭严氏的时候,在嘉兴海盐等地占有了大量的盐田,沈哲子早年封爵甚至就是海盐男。由于沈家主力经营吴兴乡土和会稽,这一部分盐田都抽不出足够的人力充分利用起来,眼下也足可以拿出来当作交易筹码。
林林总总诸多种筹码,交易方式繁多,可以任人取舍。眼下沈家所困者,就是中枢还没有出现一个强力执政人物,可以直接将这种交易政策化,所以还是免不了私相授受的嫌疑,公私混淆,且颇多繁琐,远不及开中法那么清晰明确。
其实沈哲子最希望做的,还是希望能够将鼎仓彻底从台中独立出来。这样就可以将手上所有资源打包并入鼎仓之中,由鼎仓直接与商盟和其他各路商贾对话,进行交易。
沈哲子理想中的北伐方式,是由鼎仓负责开发和经营新复疆土,将人口和土地整顿一番纳入变现得利的正途。同时鼎仓作为一个媒介,将江东人家的资财引入,进行投资和分利,达成一个良性循环。
可是眼下他与台中的关系闹得比较僵,虽然眼下鼎仓还由担任少府卿的族叔沈恪掌管,但也不好直接罔顾台中眼色,完全站在沈哲子一边,否则鼎仓本身的存在都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