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扫了他们一眼,怎么感觉傻气也会被传染。
孩子吃饱了,很快就熟睡了。
张绣把孩子还给马夫人,白拾把粥殷切地端到她手里,“娘子,给。”
热腾腾的白米粥,配上一碟满满的小菜,在四处漏风的破屋里,显得格外温馨。
张绣从兜里掏出一块儿糖,夸赞道:“做的好。”
白拾接过糖果,一口塞进嘴里,笑眯眯地道:“好甜。”
张绣笑了笑,一碗热乎乎的粥下肚,浑身的湿气都散了。
几个月大的孩子容易惊醒睡不踏实,大半夜的,孩子突然醒了,马夫人试着哄了哄,却越哭越厉害,张绣也不可能睡得着,就又给孩子喂了一点“水”,把他哄睡了。
等他们刚眯上眼,孩子又开始哭闹了。
白拾不满道:“萌萌好吵!”娘子都不能好好休息。
马夫人抱着孩子,无法反驳。
张绣又从手足无措的马夫人手里接过孩子,给他换尿布。
一晚上,来来回回折腾了三次,天也蒙蒙亮了。
马夫人抱着孩子,白拾抱着一脸疲惫的张绣浅眠。
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人数还不少。
马夫人握紧了剑,张绣和白拾同时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声暗号。
马夫人顿时露出喜色,对门外的人道:“进来。”
几个和白拾一样劲装打扮的男人推开房门进来,张口就问:“林护卫,小少爷没事吧?”
白拾摆摆手,“没事,老爷如何了?”
其中一人道:“还没有消息。”
白拾沉了沉眼,果决道:“我们现在就出发,护送小少爷到徐州城,老爷有可能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只是传不出消息。”
男人们认同地点点头,“好,越耽搁越危险,小少爷也需要有人照顾。”
白拾抱着孩子,回头看向被当作背景的张绣贾诩,简而意赅地道:“多谢。”
在白拾即将走出房门时,张绣叫住他,“等一下。”
白拾等人站定看向她。
张绣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水囊送到白拾手上,又看了几眼睡得香喷喷的萌萌,叮嘱道:“里面是烂糊的粥,小心点儿喂给他。”
她在粥里兑了婴儿液态奶,希望能坚持到萌萌能被人照顾上吧。
白拾深深地看了一眼张绣,又道了一句,“多谢。”
目送他们骑上马消失在视野里,张绣眼底闪过羡慕,她也能搞匹马就好了。
突然安静下来,贾诩满脸可惜地道:“萌萌走了。”
张绣瞅他一眼,勾起嘴角,“贾诩喜欢萌萌?”
贾诩认真思索过后,回答道:“萌萌不哭的时候喜欢。”
软乎乎的宝宝谁不会喜欢呢。
张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走吧。”说不定,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见。
张绣和贾诩继续朝徐州城出发。
不知道是不是张绣的错觉,下过雨后,流民的精神状态要比昨天强了很多。
眼底的灰败之色都褪了大半,也有可能是因为马上就快到徐州城的原因。
同样是流民,张绣和贾诩怎么乔装打扮,都不能掩饰他们俩还算丰盈的事实。
不管宰了多少波找死的,依旧有饿狠了的流民扑上来。
走人烟稀少的林子,把他们视作目标的就更多了。
本来挺快的脚程也拖沓下来了。
好不容易到达徐州城地界,结果,又在入关口堵住了。
密密麻麻的流民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来,马路被挤的水泄不通。
烦躁的流民一个个双目猩红,饿的失去理智,几口人共用的一头驴子,竟然被人活生生咬死了。
怀里抱着孩子的妇人害怕的浑身颤抖,“这是造了什么孽!”
张绣向她打听,“婶子,为什么大家都停在这里?”
妇人回头看见她,又看见她身后高大的贾诩,惊慌地往后退了退,发现无处可躲,才哆嗦道:“官兵在前面征收过关费,拿不出一两银子,就不让我们过去。”她说着说着她就说到了伤心处,“我们砸锅卖铁,吃树皮挖草根才走到这里,怎么可能拿的出一两银子。他们要的根本不是银子,而是我们的命啊!老天爷,你怎么不长眼啊——”
张绣眉心皱起,视线往前望了望,所有的人的脸上都带着绝望的疯狂。
流民过不去,找不到能吃的东西,只有两条路,等死和造反。
拼着一线希望,流民都会选择最后一条路。
□□一触即发,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这国师自从到了洛阳城面帝,谁知他竟假借面帝把皇帝给囚禁了,国师为国为民不行,敛财断送江山倒是一等一的高手。
守着要地,张绣想临时绕路都不行。
现在,最快的办法就是交银子先过去再说了。
他们好不容易挤到了前头,又被一群结伙的流民拦住了。
为首的男人拿着把血迹班班的菜刀,凶神恶煞地道:“把银子交出来!”
贾诩刚要抽匕首,张绣就摁住了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道:“这是我们全部的身家,给你们。”
看到张绣从怀里掏出银子,团结的流民立马变作散沙,上来抢银子。
张绣抬手往人群里一丢,他们就撕打成一团,恨不得把抢到银子的对方杀之而后快。
张绣趁前面没人挡道了,立刻牵着贾诩来到了通关口前面。
尖锐的栅栏前驻扎着很多骑着大马的官兵,他们居高临下俯视着流民,仿佛在看一群低贱的蝼蚁。
看到流民因为张绣的一两银子打起来,他们甚至张狂地笑起来,“看看他们的样子,和抢骨头的狗有什么两样。”
“哈哈哈……狗都比他们干净……”
张绣皱起眉头,扫了一眼濒临绝望的人群。
他们自以为是主宰生死的神,凌驾在百姓们的痛苦上恣意取乐,却没有意识到,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食恶果。
张绣收敛心神,故意从鞋子里抠出一块碎银子,递给栅栏前看守的骑兵。
骑兵颠了颠银子,嗤笑道:“哟~还有银子。”又意味深长地道:“你这娘们倒是狡猾,是不是别处还藏了银子?”
张绣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官爷,真的没了,小民要是还有银子,也不至于藏脚丫子里。求求您,就放我们夫妻俩过去吧,我们就奔着到徐州城找亲戚,混口饭吃。”
骑兵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刚要摆摆手,旁边的骑兵忽地勾起嘴角,比了两个手指,“两个人,至少得二两银子,少一个铜板,你们俩都别想过去。”
张绣和贾诩是这人群里难得的“胖子”,他们身上肯定有油水。
为了争夺张绣抛出的一两银子,流民已经死了七八个了。
发现他们又掏了一两银子交给了官兵,想要趁机过关,立马就有很多抢红眼的流民朝他们冲了过来。
明明还有银子,却敢骗他们!
张绣握紧拳头,恨恨地看了一眼骑兵。
骑兵们勾起玩弄的笑意,恶意提醒,“掏不出银子,你们可就要被他们活剐了哦。”
就算他们再拿出一两银子,官兵也会认为他们私藏了更多的银子,根本不会罢休。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杀过去,或是交足够的银子。
可,凭什么她要把银子白白给这群无耻之徒。
张绣给贾诩使眼色,准备冲出官兵的防守。
突然。
人群中,一个骨瘦嶙峋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指着张绣,用拉破风箱般的粗哑嗓音激动地道:“大人,他们身上的银子都是我的,他们抢了我的银子,足足五十两,还差点杀了我!求求你们,为我做主啊!”
五十两银子,不光是流民,官兵们也都沸腾了。
不用为首骑兵指示,就有骑兵朝张绣和贾诩扑过来的流民射出弓箭,
流民一下被射死了好几个,流民们顿时不敢再上前了,生怕银子没有抢到,先把命给丢了。
为首骑兵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到了那不人不鬼的流民身上。
“你说你被他们抢五十两银子,有什么证据?”
从破烂的衣服上看应该是个女人,她倏地抬起脸,撩开自己打结的头发,露出一张骇人的脸颊。
纵横半张脸的伤疤,硕大外凸的眼珠子,像死了好几天的尸体。
咋一瞬看到,把官兵们都吓了一跳。
她枯骨般的手指指着贾诩,目光宛若厉鬼:“我的脸就是他用绿色的匕首划伤的。”阴沉的眼神又死死地咬住张绣,“她以为我死了,便把我的银子全部藏在了小衣里,却不知道我其实还没死!还全都看见了!”
张绣觉得她有点眼熟,反应了好几下,才认出来,她是李畅宁。
没看到李先克他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还敢张口诬陷她抢了五十两银子。
但凡有点智商,也不可能说她把银子藏在贴身小衣里。
五十两银子,至少有几斤,贴身小衣怎么可能装得下。
为首官兵看向贾诩腰间,的确是一把绿色的匕首。
他们直勾勾的目光便又落到了张绣胸口,似乎想看透里面到底有没有那么多银子。
贾诩拔出匕首,挡在张绣前面,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
即刻,数不清的弓箭对准了他们。
只要贾诩敢动一下,就要他们命丧当场。
李畅宁想到贾诩可怕的伤人速度,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反正都快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阴沉沉地盯着张绣,勾起诡异的笑容:“大人,民女说的句句属实,不信,你们可以让她现在把衣服脱掉,银子肯定就藏在小衣里面。”
张绣总算知道李畅宁为什么要诬陷他们偷五十两银子了,李畅宁想要自己当众受辱,贾诩若是敢动手,一定就能被官兵杀死在这里。
还挺有几分手段。
知道这群畜生做得出来。
当即,其中一个骑兵猥琐地笑道:“怪不得这娘儿两馒头那么大,感情里面藏了银子,也不知道银子馒头的手感是不是不一样。”
立马就有官兵兴奋地自告奋勇:“头儿,我去搜银子!”
“哈哈哈,童子鸡就是没见过女人,行了,那你就去好好搜搜,一件衣服也不要跟她留,避免她私藏银子。”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官兵都把火热的目光锁定在了张绣身上。
青天白日,参观一个女人的身体,可比看这群丑陋的贱民自相残杀有意思多了。
有人觉得贾诩碍眼,还嬉笑道:“把男的拉开,不要挡住老子视线。”
李畅宁勾起得逞的笑意,骷髅般的脸宛若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
临死能报仇雪恨,她也算值了。
骑兵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贾诩面前,放肆地道:“臭娘们,不想你夫君死这么早,就赶紧给我出来,老老实实站好。”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哈哈哈,童子鸡就是磨磨唧唧。”
贾诩漆黑的眼眸已全是凶光,若不是张绣摁着他的手,他早就动手了。
本来不想淌浑水的,他们非要找死,张绣也不介意成全他们。
张绣压低嗓音,对贾诩道:“抓住中间那个。”然后松开了手。
得到允许,贾诩便用鬼魅般的速度抹掉了骑兵的脖子。
官兵们惊悚地瞪大眼睛,连贾诩是怎么动手都没有看清,贾诩已经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凌空一跃,把为首官兵从马背上揪了下来。
随即,张绣用斧头抵住了为首官兵的喉咙。
锋利的刀刃,一下,就能要他的命。
为首官兵低头一瞥,慌张地道:“你们想做什么?”
官兵们都傻眼了,这才眨眼功夫,头儿怎么就被抓了。
他们举着武器,不敢轻举妄动。
张绣冷笑一声,用匕首割掉了他的腰绳,为首官兵两条白花花的毛腿,顿时暴露在所有流民们的视线里。
她刚才受到的侮辱,当然要加倍讨回来。
为首官兵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臭□□,你找死”
话音未落,寒光闪过,为首官兵的一只臂膀就被张绣利落地砍下。
“啊——!!!!”
鲜血溅了张绣一脸,抬眸的冰凉神色,宛若杀人不眨眼的罗刹。
官兵们腿都吓软了,头儿是知府大人的侄子,被砍成这样,他们回去该怎么交代!
张绣又把目光看向惊怕的李苗雨。
李畅宁坐在地上往后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真正临死的时候,她又不想死了。
张绣嗤笑,“我还以为你有几分胆气。”
李畅宁怕极了,跪下祈求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诬陷你们偷银子,我有罪,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再原谅我一回”
话还没有说完,张绣便给了她一个利落。
如果,她和贾诩只是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刚才,他们已经受尽屈辱死了。
李畅宁说杀就杀了,断了一只臂膀的官兵头子挣扎着,鼻涕眼泪地求道:“放了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流民们也都看呆了,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官兵,也有像一条狗摇尾乞怜的模样。
他们看着张绣柔弱的背影,手中还在滴血的斧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打开。
副队官兵外厉内荏地道:“把,把我们头儿放了,就饶你们不死!”
张绣勾起嘴角,将苟延残喘的官兵头子揪起来,看向身后的流民,一字一句地道:“官兵本该保护百姓,他们却肆意欺辱我们,泥人都还有几分脾气,大家都被逼到死路了,还要低声下气乞求他们吗?”1
官兵们惊恐地看向张绣,她想做什么!
这里的流民有几万之多,若是……若是真的造反,他们这些兵马根本就抵挡不住!
面黄肌瘦的流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燃气凶凶火焰,举起手大喊:“不!不!不!……”
副队官兵强行镇定地大吼:“你们这是造反!是要杀头灭九族的!”
造反,灭九族!
他们吃不饱,喝不上水,马上九族都要没了,还怕什么杀头灭九族!
张绣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决然之意,随手将官兵头儿扔在了他们面前。
“想活的就往前冲,想死的就留在这里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