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蛇老那干瘪的手掌扬起,并且朝着莫岛主脑后悬照的镜轮探去的时候。
蛇老脸上的一切紧张与急迫的表情尽都烟消云散去了,然而他那张满是皱褶的老脸愈见神情的狰狞,紧接着再看去时,便只剩了不甘心的表情。
真个论及起来,蛇老所做出的决定已然是十分果决了,也许是炼化来的是运数不昌的丹霞老母的道果之力,教他百般谋算却同样时运不济。
不是他的准备不如丹霞老母,实在是他未曾思量到,最后的关隘,竟然是碧云海蛇与凤凰古血的妖脉之争。
于是蛇老成功了,但是在成功的同时也失败了。
他想要的是莫岛主切切实实的踏入进那道门扉的后面,全数的身心、精气神三元、道与法,乃至于最为纤毫微末的思感与念头,都稳稳牢牢的驻足在金丹境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凭着一闪瞬间的气机勃发,接续着那门扉里似是属于、似又是不属于莫岛主本身的金丹境界气机。
终归是造化弄人,时运使然。
对比着这世上九成九的人在面对这样的选择时都会于犹豫不决之中彻彻底底的错失掉这份机缘,蛇老的选择已经堪称果决与利落。
但是果决与利落并不能抹去这枚原本应该圆融的道果变得干瘪的本质。
也正因此,蛇老脸上不甘心的神情愈见浓烈。
他仍旧打算做出弥补,仍旧打算做出挣扎。
于是,在当蛇老的手还未曾彻底的落下,当莫岛主脑后的镜轮之中已经显照并且垂落大片大片血焰的闪瞬间。
忽地,原地里,这偌大的蛇窟,在这一闪瞬间,似是被囊括在了一面无上大阵的中央,那恍若是一面蛇鳞形状的法阵之中,微茫的灵光彼此交缠显照着,复又在蛇鳞形状里凝聚成一道蜿蜒崎岖的衔尾蛇纹。
而这道蛇纹,遂将整个海底蛇窟尽都囊括在了其中,下一瞬,随着法阵上灵光的兜转,蛇窟的每一道窟窿缝隙之中,霎时间都有着赤红色的血焰显照,倏忽间化作烈烈焰潮,汹涌的朝着立身在蛇纹正中间的蛇老与莫岛主处席卷而来。
但是,偌大的蛇窟之中,却并非是空无一物的。
于是,许是目的本就如此,许是仓促之间蛇老的一不小心,这些显照出来的焰潮在朝着蛇老这里席卷而来的路上,随即将横躺在地面上的妖兽尸骸,还有那一个个伫立着有如石雕泥塑般的机械且呆滞的身形尽数吞没在其中。
那是垂落而来的,金丹境界那一级数的血焰。
霎时间,肉眼可见的,那些被缭绕的血焰所包裹住的身形,倏忽间便像是冰雪消融一样,顷刻间被融化去了身形轮廓,然后在溃散开来的灰烬与尘埃都被那灼热的焰火彻底煅烧成虚无的同时,一道道蕴藏着同源而出妖脉的再精纯不过的气血之力随着血焰汇聚而来。
于是肉眼可见的,便是那被血焰包裹着的镜轮始终凝固着,足足有十余息的时间过去,莫岛主的修为气息仍旧停驻在那道门扉的后面,仿佛真个取得了更高一个境界的道果。
只是蛇老心底里明白,这些不过尽都是假象而已,本来接连许久时日的《噬心唤命咒》的诵念,便已经教这一批血裔彻底废掉了,如今榨取出最后的油水来,也不过是想要在这种气机的停驻之中,从门扉的后面攫取来更多的底蕴。
于是下一瞬间,随着蛇老手中的乌木蛇杖抬起又落下。
紧接着,原本身形便已然异常僵硬的莫岛主,在这一闪瞬间便彻底的被桎梏在了原地,紧接着,有某种奇异的幽光从她蛇躯那一部分细密的蛇鳞缝隙之中倏忽间显照出来,然后在顷刻间变化成蛇杖一般的乌木颜色,紧接着便在莫岛主的身上蔓延开来。
在最一开始的时候,莫岛主曾经有过许许多多次关于翻脸时的准备与腹稿,她并非是对于自己连从筑基境界突破到丹胎境界都需得妖脉加持的才情有自信,她只是对于金丹境界的道果有自信。
她自信着,倘若有一日能够以血煞道第一位金丹修士的身份证道,那磅礴的气运之力加持而来的时候,彼时已经处于同一境界的蛇老合该无法再轻而易举的掌控自己的生死。
可惜,莫岛主这样的想法,注定是没有印证的机会了,也许,彼时碧云海蛇一族真个会出现第二位金丹老祖。
可是在未曾真个掌握着金丹道果的时候,她的妖脉是蛇老给的,她如今的修为境界是蛇老给的,乃至于这般境界的短暂维系都是蛇老给的。
自然而然,取她的性命,也只是蛇老一念之间的事情,莫岛主甚至连些许抵抗的念头都没能来得及升起。
下一瞬间,当那汹涌的焰潮终于裹挟着海量的气血之力凝聚而来的时候,遂也像是汪洋倾泻一般,轻而易举的淹没了莫岛主那乌木化的道躯。
而不论是块甚么样的木头,被焰火所点燃,所煅烧,所燃成灰烬,都该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于是,当这蛇纹法阵之中最为冲霄弥散的灰烬与尘埃扬起,甚至超越了缭绕焰火的撩拨,融入了几乎沸腾的海水之中,伴随着涌动的团林远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