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照殿下的意思,难道皇家子弟也要跟庶民一般受苦受累才是公平?难道猪羊也要抱怨为何自己生为猪羊而不是人?”
祁翀摇摇头道:“我当然不是说所有人都要完全一致才是公平,我还没有幼稚到那个地步——可是,总要给人人一个公平、均等的机会吧?若人人生下来便注定了其一生的位置和命运,那么居上位者势必免不了盘剥、压榨居下位者,因为在礼法上居下位者就没有反抗的权力,稍有不顺便被扣上‘犯上’、‘忤逆’的大帽子,杀头、抄家都是应有之义,不是吗?
可是,人毕竟不是猪羊!人是有心的!公道自在人心!
庶民百姓一代一代只能吃糠咽菜,荒年来了甚至连吃的都没有,可高门大户的劳心者们照样歌舞升平,何曾为吃喝发过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公平吗?百姓觉得不公平,活不下去了,那就只有造反一途,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什么‘天补均平’等等等等,层出不穷。所以,若人心与‘纲常’相悖,那么是人心错了还是‘纲常’错了?
就拿崔家的事来说吧,先生若真认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便不该来见我,洗干净脖子自缚下狱才是为臣子之道,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是不是?为臣者岂能违背君心?岂能委屈抱怨?便是君主冤枉了你、委屈了你,你也只能逆来顺受、甘之如饴,对不对?
可您还是来了,来了便说明您是有心的,您认为事有不公,心怀怨望。可若按您所说的‘纲常’,心怀怨望这便是大逆不道!
所以,先生,您有罪吗?崔家——有罪吗?”
崔与之愣住了,他发现自己被绕进了一个逻辑难题中。
按他所信奉的静学那一套理论,如果他认可天子的无上权威,那么他和崔家就应该引颈受戮;如果他认为崔家不该灭族,那就是在质疑君主,不忠不义,更应该受死。
崔与之陷入了沉思,余下四人也都沉默不语,这个问题他们同样也回答不上来。良久之后还是空受首先明白了过来,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可又不敢将这个答案说出来,只是有些担心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想到这里,他急忙岔开话题追问道:“那后两句呢?殿下适才只说了前两句,后两句又何错之有呢?”
“好,那咱们就继续把它说完。‘为往圣继绝学’,那么谁是往圣?天底下的圣人最大的莫过于孔圣人,那孔圣人推崇的又是什么呢?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生,”祁翀又转向崔与之问道,“若能给你选择,你愿做个吃不饱饭的农民还是世家大族的清贵士人?恐怕没人愿意选择前者吧,那既然如此,你所不欲的为何要强施于人呢?